到1835年,安德鲁·杰克逊的白宫岁月已接近尾声。他毫无疑问是一位敢说、敢干、敢折腾的总统,大家也都习惯了。啥出格事儿到他这儿都正常,他要是哪天不闹出点动静来你还觉得少了什么。从前面的故事中你可能会发现,杰克逊好像光忙活国内的事了,在国际上还没露脸。别急,他很快就要搞事情。现在,他需处理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因为一颗巨星刚刚陨落。
1835年7月6日,还差两个月就过80岁生日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马歇尔去世。从1801年到1835年,“马歇尔法庭”走过三十四年的风雨,“司法权”从无足轻重的摆设变成制约与平衡的权力。应该说,没有马歇尔,“三权分立”不过是一纸空文,宪法将暗淡无光。他塑造了联邦的司法制度,也定义了美国的政治结构。美国人实在太幸运了,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幸运。现在,他走了,人们才忽然有了“大厦将倾”的感觉。悲伤的情绪立刻弥漫全国,到处都是降低的国旗,到处都是纪念仪式。他的朋友赞美他,他的敌人尊敬他。一直与他“磕磕碰碰”的杰克逊写道:
“约翰·马歇尔的学识、天才、和爱国精神,以及他在一个崇高又责任重大的岗位上为他的国家所做的贡献,无与伦比。我欣慰地发现,所有的人都爱他,甚至那些包括我本人在内的不同意他对宪法的解释的人,都在对他的怀念中献给他最崇高的敬意。在为我们国家的独立而进行的革命斗争中,在为我们政府的建立而进行的讨论中,约翰·马歇尔以他特有的超强的意志坚定而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观点,这让他成为他的时代最伟大的人之一,他的伟大在最高法院的法官席上得到了最充分的证明。”
最伟大的大法官马歇尔与最能闹腾的总统杰克逊之间的关系其实不像人们想的那么糟糕。在对印第安人的政策上,他们确实有分歧,但杰克逊在“拒执联邦法危机”中的表现大大化解了他与马歇尔之间的敌对情绪。杰克逊在关键时刻把联邦放在州之上,把最高法院视为保护宪法的最后屏障,仅凭这一点,马歇尔就已与他冰释前嫌。如果说,马歇尔第一次为杰克逊主持宣誓仪式时感觉似乎是在送一个“魔鬼”进白宫,那么,他第二次为他领读誓言时已满心喜悦,因为他知道,杰克逊对宪法的忠诚一定能保联邦周全。
马歇尔也比较赞同杰克逊提名的几位大法官。杰克逊执政期间,有三位大法官在马歇尔之前去世,还有一位退休。总统对前三位法官的提名可以说大大出乎他的追随者的预料。他挑的都是温和的“民主党”人,而不是那些天天闹革命的激进分子,这足以显示他对法律的尊重,提名很快就得到参议院的批准。可是,对第四位大法官的提名就没那么顺利了。为什么呢?因为他这次提名的是罗杰·托尼(Roger Taney)。
还记得罗杰·托尼吗?在上一个故事中,他是那位帮着杰克逊把联邦存款撤出“合众国银行”的代理财政部长。托尼1777年生于马里兰州,他父亲是种植园主、奴隶主,经营烟草种植园。1795年,托尼以优异成绩从宾夕法尼亚的狄金森学院(Dickinson College)毕业。1799年,他通过律师资格考试,开始了自己的法律业务并迅速成为一个成功的年轻律师。1806年,他与弗朗西斯·斯科特·基的妹妹菲比·基结婚。弗朗西斯·基是美国国歌“星条旗”的词作者(参看《美国的故事(92)- 星条旗》)。
1799年,托尼入选马里兰州众议院,1816年当选为州参议员。他最初的政治倾向是“联邦党”,但在“联邦党”解体后,特别是在1824年大选期间,他变成了坚定的、激进的“杰克逊主义”者。他是杰克逊的内阁成员(总检察长),更是“厨房内阁”的领军人物之一。他的忠诚让他成为“银行战争”中杰克逊阵营的主将(财政部长)。虽然他出任财政部长的提名被参议院否决了,但他在杰克逊心中的位置却更高了。1835年1月,当最高法院出现第四个空缺时,杰克逊毫不犹豫地提名他为大法官。可是,这个提名在参议院再次触礁。亨利·克莱,丹尼尔·韦伯斯特,约翰·卡尔霍恩,这“三巨头”不是好惹的,那是铁了心跟杰克逊干到底。刚否了财政部长的提名,你还想进最高法院?门儿都没有!结果,托尼的大法官提名又被否了。参议院之所以这么不待见托尼,除了因为他的政治立场和在“银行战争”中的“不光彩”角色,还因为他坚决维护奴隶制,视奴隶制为天底下最美好的制度,这在“废奴运动”日益壮大的当时是非常少见的,至少其他奴隶主比他低调。就在托尼仕途受阻的时候,马歇尔的去世给他带来一线生机。1835年12月,杰克逊提名托尼为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这算是跟参议院杠上了,你们不是不让他当大法官吗?我不但让他当大法官,还要当首席!
杰克逊为托尼的升迁可算是尽心竭力,对得起朋友;“三巨头”对杰克逊和托尼的阻击也是一如既往,不屈不挠。整整三个月,参议院为这事儿吵得连房顶都快掀了,那个火爆场面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直到1836年3月15日,提名才勉强在参议院获得通过,这要归功于杰克逊的威望和高超的政治技巧。“三巨头”联手都挡不住,可见杰克逊实在太厉害了。对托尼的任命从一开始就充满争议,不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托尼宣誓就职,韦伯斯特说:“斯多利大法官认为最高法院完了,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可以在后面的故事中看到“托尼法庭”将为美国带来什么。
虽然杰克逊在国内政策上每走一步都会遇到绊子,他在外交上的运气好像还不错。1830年10月5日,在英国政府解除禁运后,杰克逊宣布美国商船从此可以不受限制地与英属西印度群岛做生意啦!自华盛顿以来一直追求的一个外交目标实现了,《杰伊条约》和《根特条约》都没能达成的愿望达成了,这要归功于杰克逊和他的驻英公使路易斯·麦克莱恩契而不舍的努力。谁也没想到,打骨子里痛恨英国的杰克逊在对英关系中表现得这么理智又耐心。跟英国倒是顺溜了,法国那边却出了问题,让杰克逊火冒三丈。
纠纷来自“拿破仑战争”的后遗症。战争期间(1804年到1815年),法国劫持了很多欧洲各国和美国的商船。战后,欧洲列强来找法国算账,说你得赔钱。法国招架不住,只好照办。等欧洲哥几个都安稳了,美国说,该我了。于是,美国也开始索赔。谁知,法国支支吾吾的,使出老赖的招数,一拖再拖。直到1830年的“七月革命”,国王查尔斯十世(Charles X)被推翻,波旁王朝垮台。路易·菲利普(Louis Philippe)登上王位,开始了“七月王朝”的统治(立宪君主)。1831年7月4日,法国同意与美国签约,赔偿两千五百万法郎,分六次付清。按道理,条约被法国议会批准后应该生效,分期付款的钱就该入账了。可是,法国政府却没了动静。1833年,杰克逊让财政部长通过“合众国银行”给法国开发票收账。人家法国银行说,对不起,议会没批这笔款,俺没钱。此时,“银行战争”正如火如荼,尼古拉斯·比德尔还为这事儿罚了杰克逊政府4万美元坏账费加利息加手续费。钱没收上来,还被自家银行罚款,你说杰克逊会不会变成一锅开水逮谁烫谁?
1833年9月,爱德华·利文斯顿出任驻法公使,继续向法国政府施压,还是没有结果。1834年春,法国议会干脆否决了拨款议案,这钱眼看着没戏了。杰克逊忍无可忍。他命令海军部长做好打仗的准备。在12月的“国情咨文”中,他说,我们以谦逊和尊重的态度对待法国的日子结束了!同外国保持和平与友好的关系一直是我们的国策,但和平不能以放弃美国利益和允许他国逃避条约义务为代价。法国无视我们的诉求,说话不算数,罪责难逃!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总统,我有责任要求国会“通过立法报复法国,扣押他们的财产,以备在法国议会拒绝赔钱时抵债。”杰克逊说再给法国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别怪俺不客气!
杰克逊一通狂喷把法国人听傻了,欧洲的绅士们哪见过这么没礼貌的?美国人太不懂规矩了!法国立刻召回驻美大使,利文斯顿也被赶出巴黎。法国人民的感情受到极大的伤害!我们坚决要求美国政府道歉!杰克逊一听,道歉?老赖还有理了?你这叫自取其辱!“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通过决议,增加三百万美元国防拨款,扩军备战,随时准备跟法国开打;但“辉格党”控制的参议院否决了此案,认为总统报复法国的做法不可取。两党在国会闹,美国人民可是一边儿倒地支持杰克逊,太解气了!我们跟法国拼啦!
美法就这样互怼了几个月,两个国家的政府和人民好像都累了。1835年4月,法国议会通过了赔偿决议,但有个条件,美国总统必须为他之前的不当言论做出合理的解释,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杰克逊心说解释个屁,不动粗你就学不会欠债还钱。他让美国代表把银行账号交给法国,直接往里打钱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当然,杰克逊也不是一味胡闹的愣头青,为这点钱跟法国闹翻不值得,妥协总是难免的。总统发表了一个声明,说我不能为说真话而道歉,但我从来无意羞辱法国。这算是拐着弯儿说了句软话,人家也就拐着弯儿笑纳了。法国表示接受杰克逊的善意,立刻开始付款。到1836年春,杰克逊宣布已经收到法国四笔赔款,再来两笔就齐了。
杰克逊好像讨债讨上了瘾,从丹麦要回六十五万美元,从那不勒斯王国要回二百多万美元外加利息,还开辟了远东贸易,美国商船争先恐后地进入太平洋。也不能怪杰克逊钻钱眼儿里去了,有钱好办事嘛。1834年12月1日,总统骄傲地宣布,美国所有的国债都偿清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美国政府不欠任何人的钱。无债一身轻的日子好美!杰克逊到底使了什么大招还清那一屁股债的?答案是:他似乎什么都没做。此时,“第一次工业革命”在美国已基本完成,工业实现了蒸汽化,美国人的创造力拉都拉不住,新鲜玩意儿天天有。政府什么都不管,让大家可着劲儿造,有多大本事赚多大钱。经济的迅速发展和土地买卖的兴隆让政府收入猛增,在没有增加任何新税种的情况下,联邦政府不但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盈余。钱太多了烧手,咋办呢?
1836年6月,国会和总统合计出一个《存款法案》(Deposit Act),把联邦政府盈余的五百万美元按各州人口比例“存入”各州的银行。为了避免“违宪”的嫌疑,这笔钱算是联邦“存”在各州的,听上去好像将来某一天还要取回似的。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各州高兴死了,坚决拥护“民主党”。“存款”选的时间点特别有深意,正值1836年大选最火爆的时候。要说这个举动一点也没“贿选”的意思,你信吗?当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高兴一时高兴不了一世。一场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已悄然来临,“存款”在1837年就不得不终止了。
然而,即使坐拥百万粉丝的杰克逊也不能保证没人恨他,闹出乱子一点也不意外。1833年5月,杰克逊坐着蒸汽船去弗吉尼亚。船停在亚历桑德拉港时,一个前海军低级军官罗伯特·伦道夫(Robert Randolph)走上船来,他曾因盗窃被海军开除。杰克逊正坐在桌前看报纸,旁边没什么人。伦道夫径直上前,杰克逊看到他,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没法站起来。我左边的伤痛让我很难起身。”他见伦道夫边走边摘手套,忙伸出手说:“你不必摘手套。”然而,伦道夫没有拉住杰克逊伸出的手,而是猛地挥拳向杰克逊脸上打去。刚好站得离杰克逊很近的船长见此情形赶紧冲上去制止伦道夫,两人扭打起来。仆人们和伦道夫的几个朋友也随后跑来,合伙把伦道夫拽下船。杰克逊捂着挂彩的脸说:“算了,别管他了。我要不是生病,自己就能收拾了他。”
还有一次比这惊险多了。1835年1月,杰克逊去国会山参加一位众议员的葬礼。就在国会大厅里,离杰克逊只有6英尺的一个的叫理查德·劳伦斯(Richard Lawrence)的人突然拔出手枪射向杰克逊。枪声震惊了所有的人,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劳伦斯拔出第二支枪再次射向总统。也是杰克逊命大,劳伦斯两次都没击中目标。身处险境的杰克逊举起拐杖冲向劳伦斯,在他还没打到劳伦斯时,一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已纵身把劳伦斯扑倒在地制服了他。劳伦斯说,他是英国王室子孙,杰克逊妨碍了他继承王位,云云。最后,劳伦斯被送往精神病院了事。
杰克逊差点成了第一个被刺杀的总统,但什么都影响不了他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他就像红太阳,人民爱他好像超过了爱华盛顿和杰斐逊。1833年,哈佛大学授予杰克逊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约翰· 昆西·亚当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拜托,这家伙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好不好?他能把一个单词拼出N种样子,他当博士?哈佛还要不要脸?杰克逊说:“只有那些糟糕透顶的脑子才会认为一个单词只有一种拼法呢。”在他接受荣誉学位的演讲上,台下有人喊:“嗨,博士,给咱来两句拉丁文!”杰克逊闪着他那深深的蓝眼睛用拉丁文说:“合众为一(E pluribus unum),朋友们,必须的哦(sine qua non)。”除了这些“虚名”,杰克逊还收到各种各样实实在在的礼物,比如帽子,拐杖,烟斗,等等。但是,有一个礼物有点太实在了。一个纽约人送了他一块直径4英尺(约122厘米)重1400磅(约635公斤)的“巨无霸”奶酪。杰克逊实在不知道怎么下口,于是,在1837年他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公共宴会上,他让所有的人一起往上冲。好像整个华盛顿城的人都带着刀叉来了,两个小时结束了战斗。否则,白宫不闹耗子才怪。
正是因为杰克逊天下无敌的威望,马丁·范布伦的选战顺风顺水,以170票比24票的绝对优势碾压对手,成功当选第八任总统。1837年3月4日是新总统的就职日。这一天的华盛顿人山人海,就像八年前一样。将近两万人参加了就职典礼,但大家不是来欢迎新总统的,而是来送别老总统的。一反往日的热闹场面,在整个仪式中,所有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出。参议员布兰顿写道:“这是崇敬和爱的静默,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敬意是献给谁的。仅此一次,落日的辉煌遮住了正在升起的太阳。”
马丁·范布伦能继续杰克逊的辉煌吗?他将面对怎样的世界?请看下一个故事:小魔术师。
哈,川普总统还真是有些地方像杰克逊,America First,美国利益优先,不要做什么世界老大,而是美国不能吃亏!联合国经费? 凭什么美国要出那么多钱?毛衣战?一定得把过去20年美国吃的亏找回来。如果川普总统在任,绝不会让美国自己债台高筑地给乌克兰大撒币,而是会迫使欧洲吐血,乌克兰是你欧盟的邻居,你欧盟别光说不练。
唉,可惜被左媒污名混淆是非黑白颠倒,百姓被蒙汗药麻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