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7月的“布尔溪之战”让南北双方都意识到,这不是一场“九十天的战争”。虽然双方的激进分子仍在嚷嚷“打到里士满”或“打到华盛顿”,但领袖们都收起棱角,塌下心来,认认真真地筹划下一步的行动。这是一场美国人不曾经历过的全新的战争,它考验的是领袖们的智慧、勇气、和创造力。同样的压力,同样的牺牲,不同的追求,不同的选择。华盛顿和里士满,相隔100英里;林肯和戴维斯出生的那两个肯塔基的小木屋,也相隔100英里。这一百英里的距离,像隔开两条平行线那样隔开了两个人,他们永远无法汇合,只能沿着自己的轨道前行,直到终点。
此时的林肯正被自己的出生地肯塔基困扰着。做为联邦的“边界州”,肯塔基绝对是香饽饽。战争一开始,肯塔基议会就宣布“中立”,告诉南方和北方:都别碰我。问题是,南方和北方都想要她,都在肯塔基招兵,“兄弟相残”这词儿简直就是给肯塔基量身定制的。前面提过的那位为和平操碎了心的肯塔基参议员约翰·科利坦顿,一个儿子是北方的将军,另一个是南方的将军;肯塔基的骄傲,亨利·克莱,三个孙子参加了北方军队,另外四个参加了南方军队。名人家庭如此,普通人家亦如此,战场成了家庭聚会的地点。肯塔基显然是座“分裂的房子”,大家只是不知道它将倒向哪边。“中立”远远不够,她必须选边站。林肯说:“我认为输掉肯塔基几乎等于输掉全局。如果肯塔基没了,我们将守不住密苏里或马里兰。如果这些(边界州)跟我们作对,我们的工作量就太大了。我们恐怕只能同意分裂,包括放弃首都。”既然肯塔基在林肯心中如此重要,他当然要派一位得力的人去坐镇。这个人就是萨姆特堡的英雄,56岁的罗伯特·安德森。
安德森是土生土长的肯塔基人,深爱着家乡。本来,他认为“蓄奴州”肯塔基一定会倒向南方。他打算从萨姆特堡一回来就退休去欧洲,因为他不想看到家乡背叛联邦,也不想与家乡为敌。但是,肯塔基竟然宣布中立,安德森看到了希望。虽然身体不好,但他欣然接受了总统交给的任务,要让肯塔基死心塌地地留在联邦。留住肯塔基只有两个办法:一,军事占领;二,让她自觉自愿。安德森选择了后者。他知道,在此敏感的时刻,咄咄逼人只会适得其反。他根本没进肯塔基,而是把指挥部设在与肯塔基一水之隔的俄亥俄,耐心地等待“蓝草之州”的领袖们自己醒悟。
与安德森的低调相反,南方将军里奥尼达斯·波尔克(Leonidas Polk)已经迫不及待了。55岁的波尔克是前总统詹姆斯·波尔克的叔伯弟弟,也是西点毕业生。但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毕业后没上战场,却去了教堂,当上主教(Bishop)。“内战”爆发时,他路过里士满,去拜访西点老同学杰斐逊·戴维斯。本以为去聊聊天、叙叙旧,但是,从总统办公室出来时,他已是陆军少将,成了密西西比河谷的南方军队的指挥官。所有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别说波尔克没打过仗,他都没见过打仗。但戴维斯知道,没有人比波尔克更熟悉密西西比河谷。于是,波尔克来到田纳西。这位主教将军性子倒挺急。他一看,肯塔基磨磨唧唧的,两边都不靠,他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先占了再说。9月4日,波尔克率军越过田纳西与肯塔基的边界,占领了肯塔基南部重镇哥伦布(Columbus)。哥伦布是控制密西西比河的重要关口之一。
从军事上看,波尔克确实抢了先机。但是,这一下就把肯塔基彻底推向联邦的怀抱,“中立”结束了。肯塔基议会立刻向联邦求救,并要求南方军队撤离。安德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联邦军队名正言顺地进入,并在整个战争中有效地控制着肯塔基的大部分地区。安德森好像什么都没做,但他为家乡父老免除了战争可能带来的更惨重的损失。当然,他不能干涉肯塔基人的自由选择。战争期间,共有3万5千肯塔基人参加了南方军队,12万5千人参加了北方军队,其中包括1万4千黑人。安德森完成任务后正式退休,在纽约市度过了四年的“内战”时期。1865年4月14日,他带着那面闪着33颗星星的国旗回到萨姆特堡,把它重新升上天空。几个小时后,约翰·布斯刺杀了林肯。
肯塔基稳了,下一个,密苏里。像肯塔基一样,密苏里也是“边界州”。如果密苏里“倒戈”,对联邦的打击也是致命的。林肯挑了个传奇人物去“打理”密苏里。他是“西部的寻路人”,“老金块儿的女婿”,“淘金潮”造就的百万富翁,约翰·弗里蒙特。我们讲过不少弗里蒙特的故事了(参看他在“美墨战争”中的表现)。应该说,48岁的弗里蒙特是个魅力十足的领袖。英俊的脸庞,健美的身躯,强悍的性格,行走的荷尔蒙甭管在哪都能吸引一大批粉丝。他是加利福尼亚加入联邦后选出的第一位联邦参议员,也是“共和党”的第一位总统候选人(1856年),在党内的地位可见一斑。选择弗里蒙特,政治上的考量大于军事上的考量。虽然弗里蒙特不是密苏里人,但他是密苏里的女婿,他岳父“老金块儿”托马斯·哈特·本顿可是密苏里最富盛名的联邦参议员(参看《美国的故事(115)- 从俄勒冈到加利福尼亚》)。
弗里蒙特有很多天赋,但耐心不是其中之一。战争之初,密苏里像肯塔基那样宣布“中立”,弗里蒙特可不想像安德森那样等待。他坐镇圣路易斯,眼睛扫过地图,扫过整个密西西比河,直达出海口新奥尔良。他的野心很大很长久,但仗要一个一个打。还没等他做出个宏伟的计划,南方再次行动了。其实,弗里蒙特还没到的时候,性子比弗里蒙特还急的联邦军队的纳森内尔·里昂(Nathaniel Lyon)将军就率军占领了密苏里州的首府杰斐逊市(Jefferson City),因为里昂认为州长克莱本·杰克逊(Claiborne Jackson)有“亲南”倾向。杰克逊支持南方不假,可人家密苏里州并没宣布脱离联邦。里昂以为他秀一下肌肉密苏里人就会乖乖地听话,结果正好相反,反联邦情绪大增。里昂带队向南推进,打算攻入阿肯色州(Arkansas),直捣小石城(Little Rock)。南方不想坐以待毙。1861年8月初,南方军队1万2千人,在斯特林·普莱斯(Sterling Price)和本·麦卡洛克(Ben McCulloch)的带领下,逼近密苏里南部小镇斯普林菲尔德(Springfield)的里昂驻地。
里昂只有6千人,南军人数是他的两倍。当然,南方这批人确实有点像乌合之众,连军装都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武器特别落后,还是1812年战争时用的老式滑膛枪,必须站很近才打得准。像布尔溪一样,南北双方的兵都不专业,没来得及好好练。一般来说,兵力悬殊时,劣势的一方或求援,或撤退,不争一时之短长。但里昂不是一般人。弗里蒙特临时抽不出兵力救他,让他撤他偏不撤。他决定以攻为守,打敌人个措手不及。8月10日,里昂和部将弗朗兹·西格尔(Franz Sigel)兵分两路,从南边和北边同时向威尔逊河(Wilson’s Creek)边的南军营地发起进攻。这就是西部第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威尔逊河之战”(Battle of Wilson’s Creek)。
这是一次突然袭击,南军确实被吓了一跳,也乱了一阵。但普莱斯和麦卡洛克很快就组织起有效的防守队形,稳住了阵脚。普莱斯和麦卡洛克都没上过西点军校,但他们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普莱斯当过密苏里州州长,跟印第安人打过仗,麦卡洛克参加过德克萨斯独立战争和“美墨战争”。他们临危不乱,命令简单又清晰,很容易懂。战士们克服了最初的恐惧,表现出罕见的自控能力。虽然武器落后,但他们有序地列队、开枪、装弹药、再开枪、结束射击、撤到后排、下一排向前、重复上述动作,像机器人一样。与布尔溪不同的是,南方人这次没有呐喊,安安静静地完成规定动作。身边的伙伴倒下时,他们有慌乱,有动摇,有犹豫,但没有后退。反观北方,一击未能彻底打乱敌军,人数少的劣势就渐渐显出来了。西点高材生里昂制定的作战计划太复杂,对从没打过仗的战士们来说简直有点无所适从,以至于里昂没法充分利用本来就少的军队。四个小时后,北方撑不住了,四散奔逃,那画面跟布尔溪一摸一样。里昂倒是非常勇敢,他大腿、脚腕中枪,座下马被打死,仍然一瘸一拐地坚持指挥,直到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心脏。得胜的南方也基本散架了,没力气追败兵。四个小时里,北方伤亡1300人,南方1200人,北方主将阵亡。像布尔溪一样,威尔逊河再次证明,在都不成熟的情况下,南方人是比北方人更好的战士,他们似乎天生更会打仗。
联邦在西部的第一场战斗败得像东部一样惨,但坐镇西部的弗里蒙特一点也不服输。威尔逊河之后,南方趁势北进,控制了密苏里南半部。弗里蒙特一边派人南下,重新夺回了斯普林菲尔德,一边准备着搞个惊人之举。他认为,战争不只是战场上的较量,更是政治上的较量。名正才能言顺嘛。8月30日,在没有事先跟总统或任何内阁成员打招呼的情况下,弗里蒙特宣布对密苏里实行军事管制。任何人,只要被法院判定通敌,即被枪决,并没收财产。更要命的是下面这一条:通敌的人名下的奴隶将被立刻解放(Emancipation),永远获得自由。
解放黑人奴隶!终于有人说出口了。此语一出,举世哗然。要知道,此时的密苏里和肯塔基还都在“中立”阶段,她们不是敌人,却可能因此变成敌人。弗里蒙特是激进的废奴主义者,观点没错,时机错了。联邦政府以“不打扰奴隶制”来换取“边界州”的忠诚,这下不是自食其言吗?弗里蒙特宣言的第二天,肯塔基的社会名流就给总统写信:“赶紧出来否认解放奴隶的消息,不然,肯塔基就跑了!”其他几个“边界州”的反应也可想而知,来自这几个州的国会议员们天天找总统抗议,白宫的门都快被砸破了。
林肯也很震惊,他没想到弗里蒙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那是因为他不了解弗里蒙特)。该不该废奴先不说,就算宣布废奴也轮不到弗里蒙特。这就是越权。弗里蒙特显然没把总统放眼里,还违反了国会刚通过的“没收法”(Confiscation Act)。法律规定:联邦政府有权没收参与叛乱的人的财产。既然奴隶是“财产”,他们也在被“没收”的范围内。注意,“没收”不是“解放”,奴隶不会在法律上获得自由。同时,林肯要求北方各州严格执行“奴隶逃亡法”,从“边界州”逃到北方的奴隶必须被送还给主人。当然,从南方叛乱州跑过来的奴隶就不还了,直接“没收”,但不解放,先搁着。后来,本杰明·巴特勒将军占领弗吉尼亚南端时,很多奴隶跑进北方阵营,成了联邦军队的一部分。奴隶主们来要人,巴特勒说:“对不起,他们是‘违禁品’ (Contraband),没收了。”从此,很多奴隶自称“违禁品”,争先恐后地往北方跑。你看,巴特勒比弗里蒙特聪明多了,既保护了奴隶,也没违法。这都是做给“边界州”看的。战争之初,动荡不安,“边界州”举足轻重,稳定是第一要务,其余的可以往后放放。一年后,林肯做了与弗里蒙特现在做的完全相同的事:发表《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那时,形势已经不一样了。即便如此,林肯的宣言适用范围也不包括“边界州”,可见他有多小心。随着战争的进展和形势的变化,“边界州”纷纷通过本州的立法废除了奴隶制,这正是林肯等来的水到渠成。有时候,等待比进取更有效。
此时的林肯自然想不到自己一年之后会做什么,他只想让弗里蒙特改弦更张。他给弗里蒙特写了一封信,要求他立刻废除“解放奴隶”那一条,因为它与国会的立法相冲突。弗里蒙特等了整整六天才给总统写了回信,长篇大论地说自己如何如何有理,坚决不改。他让自己超能的妻子杰西亲自把信送到白宫。杰西赶了好几天路才到华盛顿,总统立刻接见了她。杰西比她老公还强硬,不但力挺弗里蒙特,还指责林肯不识时务。林肯气得毛都快炸了,又不能在女士面前发作,只好压着火,说他不同意她丈夫的做法,然后,很礼貌地送走了怒气冲天的杰西。杰西还没回到密苏里,林肯的命令已经到了,否决了弗里蒙特的宣言。11月1日,弗里蒙特被免职。但是,密苏里南部一直被南方控制着。“内战”中,共有4万密苏里人加入了南方军队,11万人加入北方军队。穿着(联邦)蓝色军装和穿着(南方)灰色军装的密苏里人常常互相厮杀,一起倒在血泊中。
林肯与弗里蒙特的矛盾是“共和党”内部第一次公开的分歧,“温和派”与“激进派”在废奴问题上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林肯撤换了弗里蒙特,稳住了“边界州”,但北方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弗里蒙特,为他点赞,骂林肯是讨好奴隶制的胆小鬼。弗里蒙特成了英雄,有人甚至鼓动他在1864年大选中与林肯争夺总统宝座。好在林肯的心比较大,这种政治游戏见多了就不怪了。他真没闲工夫瞎琢磨。他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西边不太平,东边还有一大堆事。他发现,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34岁的乔治·布林顿·麦克莱伦(George Brinton McClellan)将军。
就在弗里蒙特被撤职的这一天,乔治·麦克莱伦被任命为美军总司令,接替斯科特将军掌管全国的军队。年纪轻轻的他是怎样坐着火箭来到华盛顿的呢?1826年12月,麦克莱伦生于费城。他父亲老乔治·麦克莱伦是位著名的外科医生,也是杰斐逊医学院(Jefferson Medical College)的创始人。杰斐逊医学院后来与费城大学合并成为今天的托马斯·杰斐逊大学(Thomas Jefferson University)。麦克莱伦家境富裕,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他聪明绝顶,12岁就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后来又学习法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志向也改变了。1842年,凭着父亲与约翰·泰勒总统的关系,麦克莱伦由总统推荐进入西点军校。此时的他不到16岁(西点要求最低入学年龄为16岁),但还是被破格录取了。
在西点军校,麦克莱伦是个非常活跃又野心勃勃的学生,他最好的朋友都来自南方的大种植园主家庭。这些浑身上下透着贵族气的南方人让麦克莱伦更好地理解了他们的生活和政治诉求。1846年,19岁的麦克莱伦以全班第二名的成绩从西点毕业,他没拿到第一名的唯一原因是图画得不够好。他的同班同学里包括在“布尔溪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南方战神“石墙”杰克逊(参看上一个故事)。
毕业后,麦克莱伦参加了陆军的工程部队,成了一名军事工程师。“美墨战争”中,他先是扎卡里·泰勒将军的部下,后来随美军总司令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远征墨西哥。斯科特是麦克莱伦父亲的好朋友。麦克莱伦从斯科特那儿学到很多东西,比如,迂回战术,海陆配合,等等,这些都体现在他后来的指挥技巧中。“美墨战争”结束后,他继续在工程部队服役,进行各种探测,还参与了跨大陆铁路的建设。如今的南方总统、当时的战争部长杰斐逊·戴维斯很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信。1857年,麦克莱伦退役。凭着在军中积累的修建铁路的经验,他成了伊利诺伊中心铁路公司的首席工程师,后来又出任俄亥俄密西西比铁路公司的总裁。成功的事业,高额的年薪,并没让他感到满足。他在业余时间仍然钻研军事书籍,编了本骑兵手册,还翻译法国的军事著作,梦想有朝一日重返沙场。 1860年,麦克莱伦与他心仪已久的女孩玛丽·艾伦·马西(Mary Ellen Marcy)结婚。在政治上,麦克莱伦倾向于“民主党”。1860年大选中,他把票投给了“民主党”候选人斯蒂芬·道格拉斯。
“内战”爆发后,麦克莱伦忽然上了“热搜”。纽约、宾夕法尼亚、俄亥俄这三个北方最大州的州长都请他去统率本州的民兵,他们认为他的军事和工程经验很有说服力。他接受了俄亥俄的邀请。不久,联邦政府提升他为美国陆军少将,军衔仅次于斯科特将军。南方也来请他当将军。麦克莱伦同情南方,与戴维斯关系亲密,又不认识林肯,但他不能接受分裂,拒绝了南方的邀请。1861年5月,麦克莱伦在西弗吉尼亚的出色表现为他赢得了“年轻的拿破仑”(Young Napoleon)的美名,也吸引了林肯总统的目光(参看上一个故事)。“布尔溪之战”后的第五天,7月26日,林肯把麦克莱伦调到华盛顿,任命他为波多马克部队(Army of the Potomac)的最高指挥官。
麦克莱伦中等身材,健壮、挺拔,看上去干净利索又沉稳坚定,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无尽的野心。他在华盛顿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他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世界的中心。在给妻子的信中,他写道:“总统、内阁、斯科特将军、和所有的人都寄希望于我。好像某种魔法作怪,我忽然拥有了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权力。”麦克莱伦坚信,他能治愈布尔溪带来的挫败感,率领这支军队走向胜利。
麦克莱伦的组织管理能力真是没得说。他刚到华盛顿时面对的是5万缺乏训练、杂乱无章、情绪低落的队伍。各地来的新兵根本就不是“兵”,叫他们“暴徒”(mob)还差不多。别说训练,不扰民就谢天谢地了。很多人来了不是先去营地,而是直奔酒吧,吃喝玩乐,醉倒在哪就睡在哪。华盛顿城本来就小,外来的兵人数很快就超过了本地的居民,要是管不好,他们足以祸乱首都,根本用不着敌人的进攻。麦克莱伦先抽出两个正规军的精锐团,让他们担任“军队警察”,严格执行纪律。他派人清理酒吧和旅馆的大厅,在酒吧喝酒的战士必须出示长官批准的请假条;所有的人必须回营地睡觉,不许扰民。仅仅10天之内,首都的市容大变。街道干净了,乱哄哄的景象不见了,周围的咽喉要塞和各个营地被整整齐齐的行军帐篷“染白”。麦克莱伦已完全整肃了秩序。下一步,就是训练打仗。
就像当年斯图本在福吉谷训练大陆军那样,麦克莱伦从最基本的卫生、列队、行军抓起,然后是射击、冲锋、拼刺刀。他知道,北方战士本来就比南方战士素质低,在布尔溪就吃亏在这上面了,不下功夫练永远甭想打胜仗。很快,连坐在白宫里的总统都听到了响亮的口号声和枪声,有时还能听到骂人声:“你的左边!左边!笨蛋!稳住!左边!”麦克莱伦为训练操碎了心,天天去各营地转悠。他深得战士们爱戴,被当偶像一样崇拜着,所到之处总是一片欢呼声。从5月到11月,那5万乌合之众变成了17万训练有素的军人,威武雄壮,纪律严明。可以说,麦克莱伦为建设职业化的联邦军队立下汗马功劳,此后所有的胜利都得益于此。当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宾夕法尼亚大道接受总统和国会议员们的检阅时,官员们终于体会到了当年华盛顿检阅斯图本训练的大陆军时的心情(参看《美国的故事(42)- 锻造山谷》。这支全新的军队就是为这场全新的战争打造的。
可是,渐渐地,政客们开始嘀咕:咱阅兵都阅三回了,他们啥时候上战场?别光在咱眼前晃悠,去弗吉尼亚秀秀呗?这些声音在麦克莱伦上任后不久就有了,大家都想赶紧报布尔溪的仇。麦克莱伦对总统说:训练新兵需要时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布尔溪的教训就在那儿摆着呢,政客们瞎嚷嚷个啥?林肯全力支持麦克莱伦,甭管谁来催战,他都替他的将军挡回去。事实上,林肯也像战士们一样爱上了“年轻的拿破仑”。林肯正自学军事,得空就泡图书馆。麦克莱伦来了,林肯可算找到老师了,有事没事就往麦克莱伦的指挥部跑,跟他讨论书本上的问题。麦克莱伦总是很耐心地给总统讲解。他发现,林肯的悟性极高,很快就能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总统还经常和国务卿一起到麦克莱伦家“串门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麦克莱伦,其中最重要的反对声来自美军总司令斯科特将军。斯科特一开始时还是很关照故人之子的,没有他的提携,年纪轻轻的麦克莱伦到不了华盛顿。但斯科特很快就发现了两个问题。第一,麦克莱伦似乎有点夸夸其谈。早在战争之初,他给斯科特写信,提出自己的战略。斯科特赞扬了他的探索精神,但没采纳他的意见,觉得不实用。麦克莱伦有点不高兴。来华盛顿后,麦克莱伦一再在总统和国会面前说他将“毕其功于一役”,好像一战就能结束战争。在斯科特看来,这不就是吹牛嘛。其他一些事上斯科特也有不同意见。比如,麦克莱伦想改编制,在团之上建师、军级。斯科特说我打了一辈子仗,团是最大的单位,挺好使,何必折腾?第二,更要命的是,斯科特觉得麦克莱伦有畏敌情绪。经过这一段强化训练,联邦军队称得上兵强马壮。人数多,装备先进,早已与布尔溪时不可同日而语。时值秋高气爽,道路畅通,该打一仗了。可是,从夏天到秋天,麦克莱恩一点要进攻的迹象都没有,光让战士们挖战壕,挖战壕,挖战壕。他好像摆脱不了布尔溪的阴影和麦克道尔那失败的模样,总是把敌人想得无比强大。他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糟糕。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到四倍。”斯科特嗤之以鼻,说你得了狂想症吧?南方就那几个人,满地划拉也凑不齐那么多兵。赶紧打仗是正经儿。国家养兵,一天的花费就是一百万美元,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胡思乱想?好像为了证明斯科特是对的,9月28日,大家突然发现,离华盛顿最近的一座一直被敌人占领的山头好像没人了。过去这几个月,联邦军队不敢靠近,是因为山顶上驾着炮,虽然那炮从来没响过。现在,人撤了,炮被扔在那。大伙上去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真大炮,而是用木头做的虚架子,糊弄人的。于是,舆论哗然,说麦克莱伦被约翰斯顿耍了。这山头竟然成了“旅游胜地”,华盛顿的闲人们争着上去观摩,顺便讽刺一下被吓破胆的麦克莱伦。
麦克莱伦和斯科特两人从小吵到大闹,麦克莱伦觉得精神压力很大,因为斯科特处处为难他。斯科特毕竟当了二十年美军总司令,论军功,他仅次于“美国之父”。他是一座灯塔,照得别人睁不开眼。跟他作对,日子能好过了才怪。就算有总统的支持,麦克莱伦也拧不过斯科特这条大腿。其实,斯科特是个厚道人,无意刁难麦克莱伦。更何况,他已75岁,早就上不去马,走路都困难,该退休了,何必跟后辈过不去。麦克莱伦来了不久,斯科特就跟总统说要退休。林肯不放他走,希望他再坚持几天。这几天让他与麦克莱伦关系恶化。10月,在大吵了一场之后,斯科特对麦克莱伦说:“你是我推荐来的。现在是需要我们警惕和行动的时候。当我建议你来帮助我而不是取代我时,你拥有我的友谊和信心。现在,你仍然拥有我的信心。”斯科特累了,他真的要走了。
11月1日,斯科特正式退休。同一天,麦克莱伦就任美军总司令。林肯告诉麦克莱伦这个消息时显得忧心忡忡,他似乎不太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否堪当重任。谁知,麦克莱伦一听斯科特要走,顿时如释重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林肯说:“我希望沉重的工作不会让你为难。”麦克莱伦说:“这是解脱!我觉得好像千斤重担刚刚从我肩上移开。现在我可以和你与战争部长直接沟通了。我不会为难的。”林肯还是不放心:“有什么困难一定告诉我……指挥整个军队是一副很重的担子。”麦克莱伦迫不及待:“我能行!”
11月3日早晨4点,麦克莱伦和他的卫队披挂整齐,护送斯科特将军到火车站,向他表达最后的敬意。天下着雨,但战士们挺立在雨中,整整齐齐地向斯科特敬礼。斯科特深受感动,他感谢了麦克莱伦,登上火车,缓缓而去。他将去欧洲旅行,在那里,他将帮助解决美英在“内战”期间最大的外交危机:“特伦特号事件”(Trent Affair)。回美国后,斯科特在西点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时光。
斯科特告别了53年的军旅生涯,为自己画上完美的句号,更为后辈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南北双方所有的将领都是他带出来的兵,都是他的学生。维拉克鲁斯(Vera Cruz)的两栖登陆战,塞罗戈多(Cerro Gordo)的迂回战术,墨西哥城城下的破釜沉舟,正是在墨西哥战场上,斯科特给西点军校的毕业生们上了堂生动的研究生课程,带他们经历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战火的洗礼,也传授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勇往直前的决心。这一切都将在“内战”的战场上得到充分的发挥。然而,斯科特留下的远不止这些。
“蟒蛇计划”,全面战争,这才是斯科特留给林肯的“拱心石”(Key stone)。做为北方的指导方针,“蟒蛇计划”将怎样得到实施?它将面对什么样的挑战?请看下一个故事:围困。
想 买块地 养 几只鸡 庭院前 蜿蜒着 汩汩流淌的小溪
谢谢 Blueberry
厌战情绪?不过,有时候,买块地,养几只鸡,也是奢求哦。
手+戈=我(e 4声)不会厌的 保护自己的生活方式
但愿这是每个人的权利 🙂 新年快乐!
在Kindle上买了毕蓝老师的这一系列书,非常喜欢!
老师你把原本枯燥乏味的历史用生动形象且通俗有趣的文字展现了出来,在了解历史的同时还能顺便对美国的政治,经济有所认知。
但看到最后才写到19世纪早期。感觉不过瘾,于是想在网上搜搜看还有没续集,刚好就找到了毕蓝老师的博客
emmm,不知道该用什么文字表达我对《美国的故事》的喜爱了
希望毕蓝老师这一系列新书能早日发行了,到时候一定买实体书收藏。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继续写的。如果顺利,打算写到“二战”结束。速度虽慢,但乐在其中。
欢迎来我的博客看后续的文章。新年快乐!
加油加油!
新年快乐!
我也是在kindle買的書,毕蓝老師文筆清楚,邏輯清晰,在華文書裡頭,如此清楚娓娓道來美國歷史的真的不多,對我的生活與工作,都助益很大,真心希望可以續寫下去。並祝新年快樂。
谢谢!很高兴你喜欢。希望你从阅读中得到快乐。新年快乐!新春快乐!
蓝莓新年快乐!开始只是为了复习美国历史的课程翻到您的文章,没想到蓝莓能把美国文章写得如此有趣又清晰易懂。希望蓝莓能继续写下去!
谢谢!会的。最近出了趟远门,没有更新。很快续上。
买了一套书,正在看,看到第五册62章了,一直担心作者没写完怎么办,没想到博客一直在更新,心终于放下了,可以继续追了。希望第98章后面的写完后再出书,值得收藏。
谢谢!我也希望书能继续出。我会继续写下去的,至少应该写到“二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