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年夏天的一个早晨,一位女士敲开了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家门。她对给她开门的仆人说:贸然来访,很抱歉,但我确实有急事求汉密尔顿先生帮忙。于是,她被带进客厅。她对汉密尔顿说:我叫玛利亚·雷诺兹(Maria Reynolds),纽约人,今年二十三岁。我十五岁时嫁给詹姆斯·雷诺兹为妻。婚后,他对我很粗暴,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不久前,我们搬来费城。可是,他很快就抛弃了我,不知所踪。现在,我孤苦伶仃,想回纽约,又没盘缠。我的一个朋友说,您是纽约人,特别热心肠,只好来求您了。汉密尔顿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生怜悯,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哪,先回去。我帮你找找你老公,想想办法。就这样,位高权重的财政部长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玛利亚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显然不知道她将为他带来什么,但号称有“洁癖”的美国政坛将目睹这个新国家的第一桩“性丑闻”。
当天晚上,汉密尔顿带着一些钱来到玛利亚的住处。他说:我没找到雷诺兹先生。这是路费,拿着回纽约吧。他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就打算回去。可是,玛利亚不让他走,说要报答他。平日里行事果断的汉密尔顿此时却有点不知所措,他似乎无法摆脱玛利亚的纠缠。接下来,玛利亚就用那种“特殊的方式”答谢了汉密尔顿的好意:她把财政部长哄上了她的床。当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谁也怪不得谁。正处在政治漩涡中的汉密尔顿竟然如此“任性”,表现出极糟糕的判断力。
在此之前,汉密尔顿一直是个好男人。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我有一个好脑筋,但感谢上帝,他还给了我一副好心肠。”他是忠诚的丈夫,慈爱的父亲。自从与伊莉莎·斯凯勒结婚以来,他用爱淹没了她,他的温情如春江之水融化了伊莉莎的心。到1791年,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伊莉莎出身豪门,美丽、温柔、大方,她对丈夫的感情不仅是爱和忠诚,还有崇拜。汉密尔顿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才华为伊莉莎带来让她眼花缭乱的人生。
其实,迷恋女人是汉密尔顿性格的一部分。像那个时代所有的绅士一样,他在女人面前极为温柔,是社交场上的高手。认识玛利亚时,汉密尔顿36岁,正值壮年,精力超旺盛。此时,银行法案刚生效不久,金融市场动荡不定。他整天忙着通过公开市场业务稳定金融秩序,还向国会提交了《关于制造业的报告》(Report on Manufactures),建立工业协会,鼓励创造发明,开启美国自己的工业体系,同时又卷入与杰斐逊的激烈“党争”。这一切居然没把他忙死,还有功夫“偷腥”。他与玛利亚频繁地约会,沉湎于这个性爱游戏。虽然他和伊莉莎有个非常幸福的家,但他还是犯了那个“男人都会犯的错”。历史学家们只好说:“没有一个女人能满足他所有的欲望。”
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江湖尚且如此,更何况步步惊心的庙堂?由于宗教的原因,美国人是道德极为保守的民族,与欧洲的开放风格大不相同。一个普通公民闹点风流事会为社区所不齿,但那是个人隐私,大家一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是,一个政府官员若不能洁身自爱,前途基本上就毁了。享受VIP的待遇,就得接受超乎常人的束缚。美国民众是不会区分什么“小节”与“大义”的,你不忠于家庭,就休想叫俺相信你会忠于职守、忠于国家。除非人不知,否则,别怪咱不留情面。
汉密尔顿很快就发现,玛利亚似乎是个圈套。她那个本已失踪的丈夫詹姆斯·雷诺兹忽然跳出来,指责汉密尔顿破坏他的家庭。他威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这事捅出去!条件是什么呢?一,给我找份政府里的工作。二,告诉我中央银行股票的合理价格区间。三,赔钱!汉密尔顿再糊涂也不至于以权谋私,他说:前两条不可能,至于钱,你出个价吧。雷诺兹看讹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好拿钱了事。他后来又多次敲诈,每次都从汉密尔顿那儿得到一笔钱。但从头至尾,汉密尔顿没有出卖公众利益。别说雷诺兹,自从中央银行成立以来,汉密尔顿的老战友、老朋友都曾写信向他打听股票的价钱和政府的下一步计划,他只要暗示一下就够大家吃的,但他的手指缝里从没漏过一粒米,他自己也没买过一张股票。当他年轻时曾追过的“女神”、新泽西州州长的女儿也问他股市的事时,从不对女士说“不”的他开了个玩笑堵她的嘴:不敢说。我是个已婚男人了,老婆管得紧啊!汉密尔顿给雷诺兹的钱都是掏自己的腰包,没从国库拿过一分。
汉密尔顿最终以一笔钱结束了这段持续了大约九个月的“婚外情”,但是,他的恶运没有结束。1792年,雷诺兹涉嫌诈骗被捕。在狱中,他放出话来说,他掌握着某“大人物”的材料,愿以此换取自由。这事当然不会逃过正与“联邦党”酣战的“共和党”人的眼睛。不久,“共和党”众议员弗莱德里克·穆伦伯格(Frederick Muhlenberg)便得到了消息。雷诺兹留了一手,没透露很多细节,只是说财政部长做了与他的职责不相称的事。穆伦伯格决定展开调查,他和另外两位“共和党”议员一起来到汉密尔顿家中。这两位是:众议员亚伯拉罕·维纳布(AbrahamVenable)和参议员詹姆斯·门罗(James Monroe)。
三人对汉密尔顿说,他们受国会之托,来核实一些传言,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汉密尔顿一点也没隐瞒,把他与玛利亚的事和盘托出,并出示一些玛利亚和她丈夫给他的信。在十八世纪,这样直白地陈述“绯闻”是很让人难堪的。三位议员进门时其实只是想查查财政部长给雷诺兹那笔钱是否挪用公款,至于人家在外面有几个女人,那是个人隐私,不是绅士们应该打听的。汉密尔顿的话让这三位听得特别不好意思,连连道歉。他们当场表示,他的私生活不是他们调查的内容,也没有发现财政部的账务有什么问题。他们只是要求把玛利亚那些信件拿去做一份复印件存档,此事就地了结,并发誓保密。看来,“党争”并没让绅士们丧失修养。但是,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詹姆斯·门罗。
帅哥门罗将是第五位总统,也是“弗吉尼亚王朝”的最后一位总统。跟他的四位前任比起来,门罗才智平平,似乎不应该有什么大的建树。可是,傻人有傻福,他那总统当得甭提多顺溜了。前四位总统都赶上多事之秋,创业艰难,他们艰苦卓绝的努力为门罗留下一片锦绣江山。门罗在位的八年,国泰民安,政治清明,被称为“感觉超爽的年代(Era of Good Feelings)”。他还摊上个天才国务卿,就是后来的第六位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亚当斯设计的外交杰作被称为“门罗主义”(Monroe Doctrine),成全了门罗的历史地位。门罗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讲。此时,身为参议员的他却做了件很不地道的事,汉密尔顿碰上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初,三位议员复印了玛利亚的信后决定把它交给门罗保管。门罗本应束之高阁,可他先把它拿给杰斐逊看,又交给自己的助手处理。杰斐逊倒是表现得很君子,说我们不能曝这种料,那样会伤害汉密尔顿的家庭。但门罗的助手恰是汉密尔顿的死敌,他偷偷地多印了一份。此事并没有马上发酵,直到5年后的1797年,“联邦党”与“共和党”的斗争进入白热化,这位助手忽然将所有的材料抖出来。汉密尔顿不得不公开承认这段“绯闻”。一时间舆论哗然,他成了全美国口诛笔伐的对象。汉密尔顿找门罗算账,门罗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责任都推给助手。汉密尔顿差点跟门罗决斗,但被朋友劝止了。这场风波让汉密尔顿的声望大损,也是他后来没有竞选总统的原因之一。
就在汉密尔顿跌入人生低谷的时候,华盛顿派人送来一个冰镇葡萄酒用的盒子,并附上一封信说:“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但为了我对你最真切的关怀和友谊,也为了我对你的思念,请务必收下它。。。请相信,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愿意供你驱使。”华盛顿一个字都没提“绯闻”的事,但他的情义尽在不言中。他想说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与你在一起。这也是伊莉莎想说的话。她原谅了丈夫,一如既往地爱他。但她永远不能原谅门罗。1825年,67岁的门罗卸任总统。回乡前,他专程拜访68岁的汉密尔顿遗孀伊莉莎(此时汉密尔顿已去世20年)。仆人把门罗的名片递给伊莉莎,说总统先生求见,伊莉莎没好气地说:“他来干什么?”旁边的侄子赶紧劝,说别太不给面子了,伊莉莎这才同意见他。进来后,伊莉莎也不让座,搞得门罗很尴尬。他鞠了一躬,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让一切变得柔软。我们都年近古稀,就让我们宽恕和忘记过去的一切分歧吧。”伊莉莎说:“如果你今天是来道歉的,说你为伤害了我的夫君而感到内疚,非常地内疚,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不是这样,即使时间流逝,即使黄泉路近,我与你的分歧也不会消失!”伊莉莎只接受道歉,不接受妥协,而门罗的字典里恰恰没有“对不起”仨字儿。他被伊莉莎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告辞。他再也没回来。
汉密尔顿的把柄落到杰斐逊和“共和党”人手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杰斐逊在当时隐忍不发也不完全是受道德的约束,因为他自己也有风流债。杰斐逊是个鳏夫,他妻子玛莎于1784年去世。他在亡妻床前发誓:此生决不再娶。他确实没有再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谈情说爱。事实上,杰斐逊感情细腻,浑身上下都是艺术细胞,对音乐、绘画、建筑都有很深的造诣,是个超级浪漫的人。1786年,杰斐逊在巴黎遇到了美丽的艺术家玛丽亚·考斯威(Maria Cosway)。
玛丽亚生于意大利,她父亲是英国富商,在意大利有很大的产业。玛丽亚对绘画有特殊的灵感,她对艺术的领悟和痴迷是她吸引杰斐逊的最重要的因素。1781年,玛丽亚嫁给成功的英国艺术家理查德·考斯威(Richard Cosway)。考斯威深受英国王室、特别是威尔士亲王的喜爱,夫妻俩日子过得非常惬意,他们的房子像艺术宫殿。1786年,考斯威夫妇来巴黎办事。在朋友的聚会上,27岁的玛丽亚认识了43岁的美国驻法公使托马斯·杰斐逊。杰斐逊对玛丽亚一见钟情。尽管玛丽亚是有夫之妇,但他无可救药地陷入与她的热恋。在那段浪漫的日子里,他们无数次坐着马车,徜徉于巴黎郊外如诗如画的秋色中,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道不尽的悱恻缠绵。杰斐逊知道他与她不能长久,他痛苦地在理智与情感、现实与梦幻之间徘徊和挣扎。在给玛丽亚的那封著名的四千字情书里,杰斐逊描绘了“头”(Head)与“心”(Heart)的激烈辩论,表达了对爱情的向往和对现实的无奈。后来,玛丽亚随丈夫返回伦敦,这段“罗曼史”也不得不终结。
如果杰斐逊与玛丽亚是两个孤立的个体,这段情也许会无声无息地随风而去。问题是,他们俩有个共同的朋友:安吉丽卡·斯凯勒·车奇(Angelica Schuyler Church)。安吉丽卡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菲利普·斯凯勒将军的大女儿,她妹妹就是汉密尔顿的太太伊莉莎。安吉丽卡只比伊莉莎大一岁,姊妹俩性格完全不同。伊莉莎端庄、拘谨,安吉丽卡活泼、叛逆。虽然安吉丽卡并不比妹妹长得漂亮,但她的聪颖、妩媚、灵性、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所有的男人为她倾倒。从富兰克林、华盛顿,到杰斐逊、汉密尔顿、拉法耶特,再到英国的威尔士亲王、议会领袖,都对她殷勤备至。当然,他们爱她的角度不同。富兰克林和华盛顿以长辈的身份爱护她,因为他们跟她父亲是好朋友。战争期间,华盛顿长期驻军纽约,很多军事会议都在她父亲斯凯勒将军位于纽约上州的豪宅里开,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对汉密尔顿和杰斐逊这一辈人来说,她是他们的“女神”,满足了他们对女人最美好的想象。
安吉丽卡跟妹夫汉密尔顿的感情超乎常人。当初,如果不是安吉丽卡已婚。汉密尔顿追求的对象很可能是她,而不是她妹妹伊莉莎。很多人相信,汉密尔顿跟他这个大姨子之间“有事儿”,因为他们亲热得像情侣。安吉丽卡的丈夫约翰·车奇是富豪兼英国议会的议员,安吉丽卡婚后随他去了伦敦,她在巴黎与杰斐逊相识并成为好朋友。玛丽亚·考斯威还是安吉丽卡介绍给杰斐逊认识的呢,她对这中间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杰斐逊对安吉丽卡很爱慕,关系非同一般。后来,杰斐逊回国,仍与安吉丽卡保持频繁的通信,用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赞美她。有时候,安吉丽卡隔得时间长一点不给他写信,杰斐逊就会抱怨说她把他忘了,语气非常亲昵。在今天弗吉尼亚大学保存的杰斐逊给安吉丽卡的一封信中,他甚至用比喻来与她“谈判”上床的条件,充满“性暗示”。学者们说,这应该只是调情而已,过过嘴瘾,并不表示他们之间有实质性的举动,但至少表明他们不是一般的朋友。杰斐逊与汉密尔顿没有成为政敌的时候,安吉丽卡与两个男人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但是,随着“党争”的加剧,当安吉丽卡发现自己不得不“选边站”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妹夫。杰斐逊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人家毕竟血浓于水,他要是把汉密尔顿逼急了,难保安吉丽卡不把他那些花花事捅出来。
杰斐逊的“情史”远不止这些,一个更长久的关系才是他后半生的依靠。1787年,杰斐逊派人把7岁的小女儿从弗吉尼亚接到巴黎。跟着他女儿一起来的,是15岁的奴隶,萨莉·汉明斯(Sally Hemings)。萨莉的哥哥詹姆斯也是杰斐逊的奴隶,在巴黎给杰斐逊当厨师,学得一手法国菜。萨莉是杰斐逊已故的妻子玛莎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奴隶。她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她是玛莎的父亲与他的奴隶的私生女,也就是说,她是玛莎同父异母的妹妹。据说,萨莉不管是相貌还是举止、气质都像极了玛莎。虽然没有特别权威的记录,但从几个目击者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混血的萨莉皮肤颜色很浅,白人特征多于黑人特征。她拥有惊人的美貌,婷婷玉立,若在今天估计可以在好莱坞占有一席之地。这么美丽的姑娘天天在杰斐逊眼前晃悠,她要是没把杰斐逊晃晕了才叫奇怪。杰斐逊说:“性是人类最强烈的感情。”他不是个喜欢压抑自己感情的男人,尤其是当“猎物”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的时候。也许出于对亡妻的思念,也许出于爱情,也许出于性欲,也许你情我愿,也许强暴利诱,反正,没过多久,杰斐逊把萨莉变成了他的情人。这一年,杰斐逊44岁,萨莉15岁。
萨莉是个聪明、勇敢的女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杰斐逊不会和她结婚,也不会给她自由,一切要她自己去争取。1789年,杰斐逊回国述职,他要萨莉跟他一起回去,但萨莉说:不!此时的萨莉已怀孕,她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权利抗争。法国早已废除奴隶制,只要她走出杰斐逊的家门,外面就是自由的世界,谁也拦不住她。于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一个奴隶主被迫坐下来与他的奴隶谈判。杰斐逊承诺,他与萨莉的孩子都将在他们21岁时获得自由。虽然萨莉没有为自己赢得自由身,但她显然在杰斐逊的家庭生活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凭着对杰斐逊的信任,她跟着他回到弗吉尼亚。不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后来,他们又生了四个孩子,这些孩子最终都获得了自由。杰斐逊去世后,他女儿让萨莉成为自由人,她跟着孩子们一起离开了杰斐逊的庄园。
从今天的角度看,杰斐逊与萨莉,一个丧妻一个未嫁,他们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但在那个年代,这种事属于“大逆不道”。南方各州都有严苛的法律,禁止白人和黑人发生性关系,否则奴隶和主人都会受到惩罚。尽管很多庄园里都有类似的故事,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但传出去就够你受的。杰斐逊竞选总统时就有人说他与奴隶有染,闹得沸沸扬扬的。杰斐逊比汉密尔顿聪明,他才不会站出来承认呢。你们爱怎么传怎么传,我无可奉告。结果,他的沉默把他送进了白宫。他与萨莉的事一直都是“传言”,直到1998年,科学家们才通过比对杰斐逊后裔和萨莉后裔的DNA得出结论,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看上去,汉密尔顿和杰斐逊这对冤家,不仅在政治上针锋相对,私生活也一个比一个热闹。也许正因如此,他们只能互相牵制,却都不能把对方置于死地。其实,他们这些风流事华盛顿都知道,好事者早就跑到总统那儿打过小报告了。可是,天底下的“传言”一旦进了华盛顿的耳朵,那比进了保险柜还保险,你就不用再指望听他说出来。他越守口如瓶,大家越愿意把闲言碎语往他那儿倒。特别是女士们,个个争着跟他聊天,尽管他一点也不擅长聊天。没关系,他只要听着就行了。
华盛顿同样是绅士教育的产物,不会对女士说“不”。在男士面前,他那张脸是寒冬腊月天,冷得让你不敢靠近;但在女士面前,他却如春天般地温暖,别提多舒服了。所有的男人都觉得他威严冷漠,所有的女人都觉得他和蔼可亲。事实上,华盛顿不是冷血动物,只是性格内向而已。他不太容易交朋友,但你一旦成为他的朋友,他会对你不离不弃,除非你辜负他。他跟大陆军的老战友就比较“熟络”,会跟他们开玩笑,甚至会讲点“黄段子”。女士面前的他就更放松了。在军营时,那些来探亲的军官太太一有机会就与总司令喝茶、娱乐,他时不时地会耍些公子哥的手段,只为哄女士开心。但是,华盛顿与女士的交往是有原则的,他对某位女士的关注一般取决于他与她们老公或父兄的友谊。比如,他对格林太太凯蒂、诺克斯太太露茜、汉密尔顿太太伊莉莎都特别照顾,只要她们来访,他一定亲自迎出门去,扶她们下马车,陪她们在花园散步,请她们与他一起坐在总统包厢看戏,在舞会上与她们跳舞的次数最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她们的夫君是好朋友。只有一个例外。他与这位女士的友谊远远超过了与她老公的交情。她就是鲍威尔太太伊莉莎(Eliza Powel)。
鲍威尔太太的闺名是伊丽莎白·威灵(Elizabeth Willing)。她1769年嫁给费城的富豪塞缪尔·鲍威尔为妻,鲍威尔后来成了费城市长。鲍威尔家有钱有势,伊莉莎又是个极聪明睿智的女人。她能说会道,文笔流畅,从不掩饰自己对政治的兴趣,见解不亚于当时的政治家们。鲍威尔太太把她的家变成法国式的沙龙(Saloniere),来访者都是政治领袖和各行各业的精英。就是在这些聚会上,她认识了华盛顿。
1774年,华盛顿做为弗吉尼亚代表来费城开第一次大陆会议。他人生地不熟,有点想家,有点寂寞。他与其他代表受邀去鲍威尔家的沙龙,鲍威尔太太一下就注意到这个高大英俊的弗吉尼亚人。她为他排遣思乡之情,介绍他去俱乐部打猎散心,他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1775年,华盛顿来费城开第二次大陆会议,与伊莉莎重温友情。不久,他被任命为大陆军总司令,远赴波士顿。在八年的战争中,他奔波在外,居无定所,但只要有机会到费城,他都会与鲍威尔太太相聚。她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顾问和同盟。他对有智慧的女人情有独钟。
1787年,“制宪会议”在费城召开,这一开就是四个多月。华盛顿的妻子玛莎没有随他一起来,这似乎给了华盛顿一个稍稍逃脱婚姻束缚的“假期”。华盛顿是个中规中矩的男人,他对婚姻的忠诚毋庸置疑。他可不像汉密尔顿或杰斐逊那样轻易放纵自己,更何况此时的他已是万众瞩目的领袖,他头上的光环约束着他的欲望。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与鲍威尔先生的友谊,尽量请夫妇俩一同外出,省得别人说闲话。但是,他显然也听从了自己心灵的冲动,把社会规则抛到一边,多次邀鲍威尔太太单独喝茶、聊天、散步,他从伊莉莎那里得到了任何其他女人都无法给他的快乐。以前,女人是时时刻刻被他保护的弱者。只有在面对伊莉莎时,这个新大陆最强势的男人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如此脆弱。他无法不依赖她。
联邦政府迁都费城后,华盛顿与伊莉莎得以常相聚。她是“联邦党”的坚定支持者,她的话对总统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们的友情与日俱增,他们之间的通信经常洋溢着活泼、快乐的气氛,互相开玩笑,互相打趣,那跳跃的光泽使人们看到华盛顿一直严密封锁着的强烈情感。她的智慧让他如沐甘霖,他的温柔让她难舍难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华盛顿与伊莉莎有超出友谊的“不适当”行为,但大家好像更愿意相信,如果华盛顿此生哪怕只有一次“粉色浪漫”,那个人一定是鲍威尔太太伊莉莎。后世的美国人本着将“八卦”进行到底的精神,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着实演绎了一番这段似有还无的感情,比如,她向他诉说情思,他送她一支花,他累的时候她给他一句安慰,她伤心的时候他给她一个拥抱,等等。即使在人们最浪漫的想像里也不过如此。
1792年,在汉密尔顿与杰斐逊的激烈斗争中,年轻的共和国走过了第三个年头。忽然间,所有的喧嚣都不见了,因为大家都开始担心一件事:总统会连任吗?更准确地说,这个问题应该是:咱怎样才能留住他?华盛顿在刚就任总统时只打算干两年,但大家说你必须干满一届(四年)。现在,一届眼看着就要到期,他真的不想干了。他对麦迪逊说,我资质愚钝,实在难当重任,如今眼花耳聋,身体一天比一天糟,是该让位的时候了。麦迪逊说:不行!谁也代替不了你!你不能走!华盛顿又咨询所有的内阁成员,每个人说得都跟麦迪逊一样,从没见他们这么团结过。事实是,过去的三年虽然风雨交加,但人们对华盛顿的爱没有改变。党争的加剧、南北的对峙之所以还没撕裂这个新国家,是因为华盛顿的个人魅力。他的离去将意味着国家的分裂。麦迪逊说:请你再给我们四年,等我们这个共和国的基础更稳定了再走,行吗?但华盛顿不想再等了。他身心疲惫,去意已决。他让麦迪逊为他起草告别演说的稿子,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公之于众。汉密尔顿和杰斐逊都使尽浑身的解数挽留华盛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诅咒发誓不再胡闹了,只求他能留下来。华盛顿看上去有点犹豫,但并没松口。
1792年11月,伊莉莎给华盛顿写了一封长达七页纸的信,这封信的目的是劝华盛顿连任。之前,华盛顿对伊莉莎说:我要是再不走,人家就会说我尝到了权力的甜头,舍不得放弃。伊莉莎深知华盛顿特别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不想让后世子孙认为他做的一切来自对权力的贪婪。伊莉莎就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如果你现在离开,你的敌人就会说,你以前做的一切都是受野心驱使。你利用国家对你的热诚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当人民再也无法给你更多的回报,你就再也不想为他们甘冒风险。”她说,你以为你一走就万事大吉了吗?如果联盟因此破裂,大家还是会把账算到你头上,说你早就知道这套体制行不通,趁着大厦未倾赶紧开溜,以免让别人说社稷毁在你手里。她警告他,“共和党“人是肯定会瓦解联盟的。所以,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只有你敢于在所有的公共事务中做正确的选择。”毫无疑问,伊莉莎戳中了华盛顿的软肋。那么多男人没做到的事,一个女人做到了。收到这封信不久,华盛顿决定再给美国一次机会。他终于不忍心在他的国家最需要他的时候转身离去,只因他爱她太深。
华盛顿同意谋求连任足以让举国同庆,他根本不需要“竞选”。像四年前一样,他再次以全票当选,得到了所有的132张选举人票。这次选战的真正争夺是副总统职位,因为大家都把这个人选看成华盛顿的接班人。汉密尔顿主导的“联邦党”竞选攻势成功地让约翰·亚当斯再次当选副总统,为四年后权力的顺利交接打下了基础。
华盛顿总统的第二个任期开始了,然而,他的运气并没有变得比第一个任期好。在过去的四年里,他把精力都放在国内问题上,总算看到民生恢复,百业俱兴。但国际风云变幻莫测,它不会让美国独善其身。华盛顿还能带领新国家避过多少急流险滩?他的外交政策为美国带来的是福还是祸?请看下一个故事:中立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