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3年2月13日,进入德克萨斯大约三个月之后,山姆·休斯顿在给杰克逊总统的信中写道:
“。。。墨西哥正在内战。。。德克萨斯人决定建立政府,从墨西哥分离出去。。。她(德克萨斯)已经把所有的墨西哥军队赶跑了,她能保卫自己,因为墨西哥太弱了。。。英国正在干涉,企图对德克萨斯施加影响,但德克萨斯人想加入美国。。。德克萨斯议会将制定宪法。。。我会遵守德克萨斯的法律,但我不会忘记我的祖国。。。”
听上去,墨西哥和德克萨斯好像已经乱了套,大家都想在这里插一脚。这是休斯顿瞎掰还是事实?就让我们看看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墨西哥和德克萨斯吧。
从1521年到1821年的三百年间,墨西哥是西班牙殖民地,叫“新西班牙”(New Spain)。像当初的“新法兰西”(New France)一样,“新西班牙”是一片辽阔、富饶的土地。除了今天的墨西哥(约197万平方公里),“新西班牙”还包括今天美国西部的大约137万平方公里以及德克萨斯的约70万平方公里,再加上中南美的一些小国。这个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帝国,个头远远超过了罗马帝国,境内要黄金有黄金,要白银有白银,当真是人间天堂。但是,像当初的“新法兰西”一样,“新西班牙”从没焕发出英属殖民地那样的勃勃生机。法国和西班牙,这两个欧洲最古老、最强大的专制帝国,管理殖民地的方法一摸一样,那就是,专制。若想移民“新西班牙”,你必须是西班牙人,必须是天主教徒。什么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想都不要想。这么霸道的政策让移民们望而却步。正因如此,除墨西哥城(Mexico City)周围的地区,其它地方荒无人烟。“新法兰西”的下场我们已经看到了,北边的加拿大输给了英国,南边的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在英美手里,往日的荒野变成了沃土。那么,“新西班牙”是否也会有同样的结局?
1821年,墨西哥获得独立,继承了“新西班牙”的版图。十年的战争(1810年 – 1821年)换来了独立,但没有换来和平与繁荣。1824年,墨西哥制定了宪法。《1824年宪法》写得非常漂亮,可惜,西班牙的血液里没有法治基因,宪法自然成了一张废纸。人民不懂自强,不会自治,他们只能依赖权威。软弱的人民让强权政治变得容易,也变得合理。刚独立时的墨西哥是个“帝国”(墨西哥第一帝国),大家选了个皇帝。1824年宪法完成后,大家又选了个总统。但这个总统很快就变成政治强人,政府也变成了“集权”政府。于是,在野人士又联合起来形成“联邦派”,要求真正落实1824年宪法,成立“联邦”(分权)政府。总之,独立后的十年间,墨西哥人斗得不亦乐乎。到1832年底,也就是休斯顿来到德克萨斯的时候,墨西哥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内战”,“联邦派”与“集权派”的争斗正进入白热化。
在这场斗争中,最耀眼的人物是安东尼奥·洛佩斯·德·桑塔·安纳(Antonio Lopez de Santa Anna)。墨西哥独立之初的半个世纪毫无疑问是“桑塔·安纳的时代”(Age of Santa Anna),他断断续续十一次出任墨西哥共和国的总统,不当总统的时候当将军,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年轻的墨西哥共和国的荣辱沉浮。
桑塔·安纳生于1794年的“新西班牙”,父亲是西班牙人,母亲是法国人。因父亲是殖民地官员,桑塔·安纳家境优越。他身材矮小,精明强干,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料。墨西哥独立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桑塔·安纳是“保王派”,无情地镇压过“革命派”。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会了残忍和暴虐。随着革命形势的转变,特别是当一些有影响力的保王党人投入革命阵营后,桑塔·安纳也倒向革命,成为最出色的军事将领之一,被称为“西方的拿破仑”(the Napoleon of the West)。
桑塔·安纳特别会顺应形势,他总能借着事态发展的方向适时地把自己放在胜利者阵营的最前列。他不是那只忽闪翅膀的蝴蝶,但他一定站在风口浪尖,永远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方。帝国和“集权政府”时期也没见他怎么闹腾,当“联邦派”渐成气候时,他忽然成了“联邦派”领袖。1833年初,“联邦派”终于打垮了“集权派”。4月1日,桑塔·安纳就任墨西哥总统。大伙还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结果是换汤不换药,桑塔·安纳的手腕比前任更铁。要不,咱接着闹?
墨西哥城的城墙上变换着大王旗的时候,德克萨斯人也没闲着。他们真的像休斯顿说的那样,不愿当墨西哥人了,想趁着内乱独立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们之所以还没闹得太不像话,完全是因为一个人,他也是休斯顿来到德克萨斯最急于见到的人。这个人就是“德克萨斯之父”(Father of Texas)斯蒂芬·奥斯汀(Stephen Austin)。
斯蒂芬·奥斯汀生于1793年的弗吉尼亚,与休斯顿同岁。1820年,他的父亲摩西·奥斯汀(Moses Austin)从西班牙手里弄到一纸许可证,获准带领300个美国移民家庭定居“新西班牙”的德克萨斯。这件事足见摩西·奥斯汀神通广大,因为西班牙一般是不允许其他族类进入的。但摩西没能踏上德克萨斯的土地。1821年6月,摩西去世。临终前,他给儿子斯蒂芬留下遗言,要他一定实现移民德克萨斯的梦想。
1821年,新生的墨西哥政府承认奥斯汀从西班牙手里拿到的合同有效。斯蒂芬·奥斯汀遵从父亲的遗嘱,积极组织移民。12月,28岁的奥斯汀带领第一批美国移民进入德克萨斯。这是盎格鲁-萨克森人定居德克萨斯的最早的尝试之一,也是最成功的尝试。
奥斯汀是个典型的绅士,风度翩翩,少年老成,沉稳坚毅,是位非常成熟、超有魅力的领袖。他从容,睿智,热爱和平,崇尚秩序,责任感极强,他是所有德克萨斯人的主心骨、定心丸。不管墨西哥的时局如何变化,他总能从当权者那里获得对德克萨斯最有利的条件。在他的经营下,德克萨斯的美国移民群体不断发展壮大,从最初的三百个家庭到1832年的将近三万人,德克萨斯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奥斯汀的心血。他是德克萨斯的无冕之王,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墨西哥独立后的乱局和专制制度让德克萨斯人很失望,他们想要“美式”自由,特别是,实行奴隶制的自由。当初,为了德克萨斯的繁荣,奥斯汀引进了奴隶制,这片肥沃的土地立刻成了种棉花的天堂,人们大发横财。后来,杰克逊政府一直跟墨西哥谈判购买德克萨斯,引起了墨西哥政府的警觉。再加上美国移民蜂拥而入,墨西哥觉得不管不行了。从1830年起,墨西哥开始限制美国移民进入德克萨斯,并开始向美国商品征税。还有更糟的。当美裔德克萨斯人听到墨西哥有意禁止奴隶制时,他们再也坐不住了。这不是要了小命吗?
到1832年,别说墨西哥像在打“内战”,德克萨斯也像在打“内战”。以威廉·沃顿(William Wharton)和约翰·沃顿(John Wharton)为首的“激进派”坚决支持美国购买德克萨斯,他们恨不得马上并入美国。这兄弟俩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刺儿头,煽动性极强。眼看着杰克逊的购买意图没法实现,他们转而号召德克萨斯独立,反正就是不想跟墨西哥过了。那么,“内战”的另一方是谁呢?他们是以斯蒂芬·奥斯汀为首的“温和派”。
奥斯汀与其他移民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忠诚的墨西哥公民。当初,奥斯汀获准带人来德克萨斯定居时曾发誓忠于墨西哥。他信守承诺,绝不闹事,总是通过与墨西哥政府的沟通和谈判为德克萨斯谋求利益。他相信,和平才是德克萨斯最需要的。1832年10月,在德克萨斯人的代表大会上,尽管“激进派”嚷嚷得很凶,但奥斯汀以他特有的安静、低调的方式使“独立”的企图化为泡影。1833年,德克萨斯人又开了第二次代表大会,喧嚣的沃顿兄弟再次被安静的奥斯汀击败。大伙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奥斯汀不开金口,德克萨斯的独立门儿都没有。
当然,奥斯汀不能光管着灭火,这不是个长期的办法。怎么才能抚平德克萨斯人那颗躁动的心呢?奥斯汀决定去墨西哥城会会新任总统桑塔·安纳,向他呈递德克萨斯人的意愿,希望墨西哥政府能让让步,平息一下怨气。奥斯汀本以为出这趟差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事实是,德克萨斯人两年之内见不到他们最爱的奥斯汀了。奥斯汀一到墨西哥城就被桑塔·安纳囚禁。他从狱中写信给他的“乡亲”们说:“我没有抱怨政府囚禁我,希望你们不要闹事。。。保持冷静,减少革命行动,别再开会了。”他这话还不如不说,这不是灭火,是撮火。
消息传到德克萨斯,大家还能不反上天?说起来,德克萨斯人彪悍、暴躁的性格跟墨西哥的政策还有一点点关系。如一位作家所说,墨西哥限制美国移民入境的政策对减少移民数量收效甚微,但彻底改变了移民的性格。德克萨斯的面积比法国还大,墨西哥根本管不过来,边境关卡形同虚设,谁想去谁就能去。既然进入德克萨斯注定要成为非法移民,那么,只有那些敢违法的人才会去。你能指望这些人有好脾气吗?1832年底来到德克萨斯的休斯顿就是这些坏脾气的人之一。
虽然休斯顿是以“商人”的名义来德克萨斯的,但谁也没把他当商人看。他当过将军,当过众议员,当过州长,再加上他与杰克逊总统的特殊关系,大家心里都有数。休斯顿一来就成了“激进派”的核心成员之一,跟威廉·沃顿打得火热。休斯顿说:“德克萨斯需要的是能勇敢地面对任何考验、拥有应对任何紧急状况的智慧、冷静地处理危机的领袖。”他决心做这个领袖,带着德克萨斯人打出一片天。
眼看着德克萨斯越闹越凶,桑塔·安纳后悔了。他总算看清奥斯汀是“温和派”,抓他真是一步臭棋。于是,1835年,奥斯汀获释出狱。9月1日,奥斯汀回到德克萨斯。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所有的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战争还是和平?在过去两年里近距离研究了桑塔·安纳和墨西哥体制的奥斯汀,平静地对他的同胞们说:“战争,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墨西哥的监狱彻底改变了奥斯汀。他都发话了,咱还等什么?闹起来吧!
1835年10月2日,在德克萨斯的冈萨雷斯(Gonzales),德克萨斯的武装力量与墨西哥军队发生了冲突。“冈萨雷斯之战”被称为德克萨斯版“莱克星顿的枪声”,“德克萨斯革命”(Texas Revolution)开始了。
1835年11月,德克萨斯人组织了安全委员会,奥斯汀、沃顿、休斯顿等人都是成员。经过激烈的辩论,委员会决定根据“1824年宪法”组成自治政府,但此时的他们还不想宣布独立,免得过度刺激桑塔·安纳。毕竟,论打仗,德克萨斯远远没有准备好。休斯顿被推选为军队的总司令。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几个资深军人想要这个位子,其中包括毕业于西点军校的詹姆斯·范宁(James Fannin)。很多人也想让奥斯汀统率军队。还没开始打敌人就先开始窝里斗,这革命能成功了才怪。为避免更多的“内耗”,奥斯汀说,我不懂军事,你们让我带兵纯属添乱。我还是去美国争取外援吧。奥斯汀愿意放弃个人利益,休斯顿愿意奉献一切。他们是竞争对手,也是朋友。他们都爱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的叛乱终于让桑塔·安纳忍无可忍。“西方的拿破仑”决定亲率大军去镇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率1800人进入德克萨斯。1836年2月,德克萨斯军队约300人(有人说不到200人)进驻圣安东尼奥附近的阿拉莫(Alamo),这是个由传教基地改造成的要塞。要塞周围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带领这300人的是威廉·特拉维斯(William Travis)和詹姆斯·鲍威(James Bowie),他们都是休斯顿的朋友。休斯顿很清楚阿拉莫根本守不住,300人对1800人那是找死。他派鲍威来的目的是把阿拉莫的大炮和其它军械撤走,毁掉要塞。谁知,鲍威一到阿拉莫就被大家高涨的情绪搞晕了,激动得不行,把休斯顿的命令忘到脑后。不战而退,太丢人了,怎么着也该跟桑塔·安纳比划比划,万一赢了呢?于是,鲍威和特拉维斯一起坚守阿拉莫。
2月23日,桑塔·安纳的军队来到阿拉莫,他下令将阿拉莫团团围住。这么大的优势,他咋不马上进攻呢?桑塔·安纳也有自己的难处。劳师远征,深入德克萨斯腹地,他的军队补给很成问题,战士们非常疲劳。反正阿拉莫孤城一座,先困它几天再打,事半功倍。在敌人没合围之前,特拉维斯和鲍威派人向休斯顿和詹姆斯·范宁求救,打算里外夹攻。休斯顿离得远,来不及。范宁在比较近的冈萨雷斯,但他一听桑塔·安纳势大,拒绝增援。
从2月23日到3月6日,在13天的围困之后,桑塔·安纳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要塞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直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当墨西哥军队把剩下的几十号德克萨斯人逼到墙角时,桑塔·安纳下令:杀!要塞内顿时血流成河,阿拉莫守军全部阵亡,无一幸免。从此,桑塔·安纳的残忍算是出名了,他的手下不留俘虏。跟他打仗只有两个选项:胜利或死亡。此前,德克萨斯人也许还幻想着英美的战争规则,比如尊重对手、不杀战俘等等,到这儿全不管用,人家墨西哥人不跟你玩这一套。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拿命来换!
1836年3月1日,就在阿拉莫被围之际,德克萨斯各地的代表来到布拉索斯地区的华盛顿城(Washington-on-the-Brazos)。3月2日,代表们通过了《独立宣言》,这一天也是休斯顿的生日。就像当年的大陆会议主席约翰·汉考克一样,代表大会主席休斯顿第一个在宣言上签字。“德克萨斯共和国”(Republic of Texas)宣布独立了。因为国旗上只有一颗星,德克萨斯也被称为“孤星共和国”(Lone Star Republic)。43岁的休斯顿正式就任德克萨斯共和国武装力量的总司令。当年的华盛顿出任大陆军总司令时也是43岁。
还没来得及高兴,3月6日,一个叫苏珊娜·狄金森(Susanna Dickinson)的女人和一个叫约瑟夫(Joe)的奴隶来到冈萨雷斯。他们是阿拉莫的幸存者,因不是战斗人员,被桑塔·安纳赦免。桑塔·安纳让他们回去报信儿,散布阿拉莫的战况,吓死德克萨斯人。信使马不停蹄地从冈萨雷斯跑到代表大会。代表们倒是没被吓死,全都气死了。有人提议,全体代表立刻参军,到前线跟桑塔·安纳拼了!休斯顿赶紧阻止,说你们的任务是立法,组织政府。你们上前线顶用吗?还不是白送死。把打仗的事留给我们军人。你们接着开会,我去前线!
代表们一听有理,也就不瞎嚷嚷了。他们选大卫·伯内特(David Burnet)为临时总统,组织临时政府。3月11日,休斯顿来到冈萨雷斯,一看军队的装备就傻眼了,缺衣少食,枪都是战士们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门炮都没有,比当年的大陆军还惨。这样怎么打仗?德克萨斯最像样的一部分军队已跟着范宁开到戈利亚德(Goliad)。休斯顿急于整合力量,命令范宁撤出戈利亚德,与他会合。但范宁根本不听,拒绝撤退。他觉得自己是科班出身,哪能听休斯顿瞎指挥?
休斯顿一面向代表大会要人要物,一面写了封“告美国人民书”,请求美国人民向德克萨斯伸出援手。休斯顿的信发表在美国各大报纸上,引起强烈反响。美国人有革命的“病根儿”,经不住撩,何况德克萨斯就在家门口。尽管美国政府保持中立,但来自弗吉尼亚、田纳西、肯塔基、北卡罗莱纳、南卡罗莱纳、佐治亚、宾夕法尼亚、纽约、马萨诸塞、新泽西等州的志愿者纷纷涌进德克萨斯,还有人从爱尔兰、苏格兰、英格兰、加拿大赶来帮忙,各地的物资也从美国运进德克萨斯。休斯顿在俄亥俄州的朋友还送来了他最渴望的礼物:两门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炮。德克萨斯人叫它们“双胞胎姐妹”,这“姐俩”可是休斯顿唯一的“重型武器”。
3月底,德克萨斯人再次听到坏消息。范宁率领的精锐部队难敌桑塔·安纳的进攻,在戈利亚德全军覆没。范宁在弹尽粮绝之后率队投降,他和约400名被俘的官兵全部被枪决。桑塔·安纳又给德克萨斯人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桑塔·安纳继续向前推进,休斯顿别无选择,只能撤退,不停地撤退。那些天的报纸连标题都不用换,天天都是“休斯顿撤退了”,“休斯顿又撤退了”。他是不是被桑塔·安纳吓破胆了?再撤就撤进美国境内了,有人猜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做,逼着美国参战?其实,美军早就集结在美德边境,密切注视着德克萨斯的局势。但杰克逊总统严令美军不许越雷池半步,他还不想和墨西哥撕破脸皮。让休斯顿再折腾折腾吧。
休斯顿可不像鲍威、特拉维斯、范宁那样徒有一腔热血,他清楚自己的弱点,也知道敌人的长处。跟桑塔·安纳硬拼的下场已经在那儿摆着了,如今只能诱敌深入,趁敌人不注意打个埋伏,才有可能取胜。桑塔·安纳实际上也已疲惫不堪,被休斯顿牵着走,供给跟不上,很多士兵开了小差。军官们劝他先收兵回去,休养好了再战,但他就是不肯罢手,非要弄死休斯顿。于是,两军就这么你追我赶地转圈,到最后都分不清到底是谁追谁了。
4月21日,休斯顿在圣哈辛托湾(San Jacinto)设下埋伏,把“姐妹”大炮安置好,只等桑塔·安纳钻口袋。德克萨斯军队大约900人,墨西哥大约1400人。休斯顿的人藏在茂密的树林里,静静地等着。早晨9点,桑塔·安纳的先头部队来到湾边,他们没发现任何疑点。休斯顿告诉大家不许出声,继续等。中午,桑塔·安纳到了。既然连个德克萨斯的人影也没见,他们肯定跑远了。咱先睡个午觉休息休息吧。墨西哥人一向有睡午觉的习惯,不打个盹儿一下午不精神。他们哪知道,这一个盹儿把一个国家打没了。
休斯顿等的就是墨西哥人睡午觉。他看时机一到,下令:打!一时间,两门大炮齐鸣,枪声大作,战士们从树林中出来,高喊着“记住阿拉莫(Remember the Alamo)!”,向桑塔·安纳的队伍冲去。德克萨斯人可算逮着报仇的机会了,有枪的开枪,没抢的用刀,杀得眼都红了,搁谁都架不住不要命的。仅仅18分钟,墨西哥军队全线崩溃,死伤殆尽。德克萨斯的军队只有11死30伤。休斯顿像年轻时一样,冲锋在前,不避枪林弹雨。他的右腿被击中,血灌满整个靴子,但他就像没感觉一样,纵马驰骋,直到战斗结束并安排好所有的事务,他从马上摔下来,失去知觉。大家这才发现他伤得不轻。
第二天,一小队德克萨斯战士在河边搜寻时发现有几个墨西哥人躲在草丛中。他们把这几个人押回大营,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大营中被俘的墨西哥战士一见到其中一个身穿普通士兵衣服的小个子,立刻欢呼着向他行礼。他就是桑塔·安纳!“抓住桑塔·安纳啦!”“抓住墨西哥总统啦!”这个消息立刻给整个兵营通了电,大伙二话不说,拿起刀子就奔着休斯顿的指挥部去了。他们要把桑塔·安纳千刀万剐,为死去的亲友报仇。
桑塔·安纳被带到正躺在一棵大树下的休斯顿面前。休斯顿看了桑塔·安纳一眼说: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阿拉莫和戈利亚德的战士)?桑塔·安纳辩解说:“他们故意激怒我,我才动手的。”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桑塔·安纳显然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对休斯顿说:留我一条命,我会下令让墨西哥的后援军队撤回去,我也愿意与你签约,承认德克萨斯独立。此时,拿着刀子的战士们已聚集在周围并慢慢向前挤着,个个眼里喷火,生吃了桑塔·安纳的心都有。休斯顿对大家说:杀死他,只不过多杀死了一个墨西哥人。留着他,将为德克萨斯换来永久的和平。凭着对休斯顿的信任,战士们总算忍下这口气。
从1835年10月的“冈萨雷斯之战”到1836年3月宣布独立,再到1836年4月的“圣哈辛托之战”,“德克萨斯革命”在短短7个月之内就结束了。休斯顿一战定乾坤,18分钟的战斗决定了德克萨斯的命运。虽然在桑塔·安纳被俘之后,墨西哥议会选出新总统代替他,宣布不承认桑塔·安纳与德克萨斯签的条约,但墨西哥再也无力大规模入侵德克萨斯。德克萨斯的消息传到美国,立刻开启了节日模式,举国欢腾,美国人好像比德克萨斯人还高兴。杰克逊总统表面上绷着,暗地里在白宫畅饮,为他的朋友感到无比骄傲。休斯顿太棒啦!
然而,德克萨斯的临时总统伯内特一点也不高兴。休斯顿威望那么高,我往哪儿搁?他想方设法排挤休斯顿,岂不知休斯顿根本无意争权夺利。他辞去一切职务,去美国养伤。他也没跟桑塔·安纳签任何条约,而是把他交给民选政府,他不想干涉民选政府的决策。战士们对伯内特的做法非常不满,骚乱日增,甚至准备哗变。休斯顿在去新奥尔良前夕写信给战士们说;“一个士兵最重要的事是服从上级和法律,只有这样才能享有公民的权利。我很遗憾有人对这件事不满。如果不满是因我而起,请大家见谅,不要再这样了。”休斯顿无牵无挂地离去,就像当年远走天涯。他临危受命,舍生忘死,功成身退,活脱脱一个小华盛顿。难怪大家把他看成“第二个华盛顿”(Second Washington)。
休斯顿的船到新奥尔良时,成千上万的人在岸上等着迎接他们的英雄。船一靠岸,人群欢声雷动,礼炮齐鸣。人们还以为会看到那个高大英俊、神采奕奕的休斯顿,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被人从船上抬下来的“骷髅”。他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浑身是血,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这哪里是休斯顿,简直是鬼嘛。欢迎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一个小女孩大概被休斯顿的样子吓到了,“哇”地哭起来,哭声勾出了很多人的泪水。休斯顿只勉强跟人群打了个招呼就陷入昏迷。
休斯顿在美国养病期间,1836年9月5日,独立后的德克萨斯共和国举行了第一次大选。尽管休斯顿表示不感兴趣,他的名字还是与奥斯汀的一起被列为总统候选人。结果,休斯顿以绝对优势当选为第一任总统。此时的德克萨斯仍然内外交困、危机四伏,为了那份责任,休斯顿决定接受选举的结果。10月22日,休斯顿在布拉索斯宣誓就职。议会决定像当年的美国那样在墨西哥湾离圣哈辛托不远的地方平地起一座新都,以休斯顿的名字命名它。这就是德克萨斯的第一个首都休斯顿市(City of Houston),也是今天德克萨斯州最大的城市。
休斯顿请奥斯汀出任国务卿。奥斯汀是德克萨斯的元老,他与休斯顿的性格和观点都不同。大家以为他不会接受“外来户”休斯顿的邀请。但是,他们太小看奥斯汀了。不管他与休斯顿之间有过什么嫌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情感,那就是,对德克萨斯的爱。他像休斯顿一样愿意担负起那份责任。于是,两位伟大的拓荒者为了德克萨斯的未来联起手来,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团队。
事实证明,奥斯汀是休斯顿最得力的助手,他把外交内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身体不好,但他拼了命工作,好像知道自己命不长久。1836年12月24日,圣诞前夜。奥斯汀做完最后一件事,疲惫地离开办公室。12月27日,他病倒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德克萨斯被承认了。你看报纸了吗?”“德克萨斯之父”就这样离开人世,终年43岁。今天的德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Austin)就是以斯蒂芬·奥斯汀的名字命名的。
但是,奥斯汀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德克萨斯被承认”的“新闻”只是他的幻象。他说的“被承认”是指被美国承认,因为这关系着德克萨斯的生死存亡。如果连美国都不帮忙,德克萨斯早晚还会被墨西哥征服。不久,美国的报纸登出了杰克逊总统给国会的咨文:“此时承认德克萨斯不符合我们的一贯原则。。。”杰克逊这是咋了?他不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德克萨斯的独立吗?怎么临阵打了退堂鼓呢?答案是:杰克逊爱德克萨斯,但他更爱联邦。他不想冒与墨西哥开战的风险(墨西哥没承认德克萨斯独立),更不想因北方的激烈反对导致联邦的分裂。
休斯顿对杰克逊的态度有些失望,但没有绝望,因为他对自己派出的“驻美公使”太有信心了。这位公使就是那个见了棺材也不落泪、整天吵得人头晕的威廉·沃顿。沃顿从革命第一天起就要把德克萨斯并入美国,后来退而求其次争取独立。他以为美国承认德克萨斯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杰克逊来了这么一手。要是别人碰上这情况早就蔫儿了,沃顿却斗志昂扬,不把“老核桃树”掰折了不算完。
1837年2月28日,杰克逊正在收拾行装,准备搬离白宫。他的任期还有三天就结束了。侍者说,有一位客人想向总统陈述一下德克萨斯作为独立国家的好处。杰克逊觉得听听无妨,就让他进来了。来人正是沃顿。沃顿这一来可就不走了,口若悬河地说了三天。3月3日下午,杰克逊在位的最后一天,他终于屈服于沃顿的死缠烂打。他拿起笔给参议院写了一封信:“提名埃尔西·拉·布兰奇(Alcee La Blanche)为美国驻德克萨斯共和国公使。”然后,他又写了另一封信,向联邦法庭交了500美元。这是五年前休斯顿暴打众议员斯坦伯里后法庭对他的罚款(参看上一个故事)。休斯顿当时没交钱就跑到德克萨斯去了,现在杰克逊替他把钱还上,休斯顿总算不再是“逃犯”。当天将近午夜时分,参议院批准了杰克逊的驻德克萨斯公使的提名,这意味着美国正式承认了德克萨斯。杰克逊和沃顿在白宫举杯庆贺,把最美好的祝福献给山姆·休斯顿的共和国。
杰克逊的最终目标还是让德克萨斯并入美国,但这个目标显然不可能马上实现了,因为来自北方的阻力实在太大。不甘心的杰克逊给了沃顿一个很重要的“提示”:德克萨斯若想“入籍”,必须“绑上”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也就是说,如果加利福尼亚有朝一日能作为“自由州”加入联邦,德克萨斯才有可能以“蓄奴州”的身份加入,这就是当年“密苏里妥协案”的逻辑。要知道,此时的加利福尼亚可是妥妥的墨西哥的地盘,杰克逊的意图和野心还用猜吗?沃顿应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杰克逊眼里那波光闪烁的太平洋。
德克萨斯独立了,但独立是不是她最后的归宿?“孤星共和国”将怎样走完剩下的旅程?请看下一个故事:合并。
台湾也可以先独立,然后并入美国:)
从地缘和利益上说,台湾与大陆正如德克萨斯与美国,是不可分的:)
亚洲与美国最有渊源的国家应该是菲律宾,连菲律宾都不想成为美国的一部分,可见亚洲的民族特性与美国格格不入呀。
加入美国是有点离奇了。但是日本还是可行的,如果想”加入”一个民主国家。如果说格格不入,那么民主与专制是否更是如此? 好像是毕蓝老师说过类似的话,让曾经尝到自由的人民,再让失去非常残酷和不可行的。在大谈武统时,可有曾想过台湾人民的感受? 而且我认为,今后中国的民主进程,一定要和争取(台湾,香港,西藏和新疆等)民族自决同步才能成功。也就是说,中原人民要支持这些地方的独立,这些地区的人民要支持中原人民争取民主的斗争。请毕蓝老师和各位不吝赐教!
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外蒙古也是。如果一昧民主的话那估计中国现在就不存在了,如果民族自决那美国就是一个非法的国家,那当初为啥不让印第安人民族自决,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想独立就独立那还有王法吗? 还并入美国,并入日本。那干脆让东北加入俄罗斯,西藏加入印度,海南和台湾加入日本,新疆加入哈萨克斯坦 ,云南并入越南得了。还民族自决干嘛(以上为个人观点,不喜勿喷 )
就像波多黎各一样,不是菲律宾不想成为美国的一部分而更可能是美国人不想要。在大萧条之前,菲律宾是美国的殖民地,本来由于它的地缘因素是有可能加入美国的,只是大萧条一来,美国无暇自顾,民主党政府为了把这个包袱甩出去,通过了“海尔—哈维斯—加亭独立法案”,允许菲律宾独立,戏剧性的是,菲律宾当局拒绝接受这个法案,跟罗斯福好一顿纠缠,谈了些条件后也只能接受美国的抛弃了。
【从地缘和利益上说,台湾与大陆正如德克萨斯与美国,是不可分的:)】赞成。美国对于台湾的态度源于抗战时期与民国结盟,是鲜血凝成的友谊。苏联借民国抗战艰难时期割走外蒙。两种行为标志着两种价值观。武统或台独都意味着战争。台湾会以和平方式回归中国,符合中华民族意志,一个分裂的中国不符合亚洲和全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