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故事(115)- 从俄勒冈到加利福尼亚

1845年3月4日,49岁的詹姆斯·K·波尔克宣誓就任第十一任总统,他是到当时为止最年轻的总统。他在竞选中承诺只任一届(四年),并为这四年定了四个目标:一,建立独立国库;二,降低关税;三,获得俄勒冈(Oregon);四,购买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乍一看这四个目标,你一定以为波尔克疯了,因为这些都是拖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连影儿都没有的事,他怎么可能在四年之内办到?吹牛吧你。然而,“史上最高效的总统”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就在所有的人还在纠结着“谁是詹姆斯·K·波尔克”的时候,这匹“黑马”已经开始向所有的人证明谁是“老核桃树”的嫡系传人。

1845年1月,波尔克最后一次告别他的朋友和导师安德鲁·杰克逊,收拾行装,启程前往华盛顿。杰克逊用最后一点力气亲自指挥“民主党”赢得了1844年的大选(参看上一个故事),自己却油尽灯枯。他满怀喜悦地看着波尔克离去,对身边的人说:“从此,再也没有人会问‘谁是詹姆斯·K·波尔克’了。”5个月后,78岁的杰克逊去世。有人说,如果不那么玩儿命地介入大选,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年。有人说,如果他多活几年,他还能再造一个总统出来。他已亲手把范布伦和波尔克送进白宫,只要有机会,他还会把另一个学生山姆·休斯顿变成总统。但是,他没时间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波尔克承载了他所有的梦想。

在实现那四个目标之前,不要忘了,德克萨斯还没尘埃落定呢。泰勒总统正推动国会通过与德克萨斯合并的决议案,但新总统完全有可能推翻重来。大伙议论纷纷,也摸不着个头脑。2月13日,当选总统波尔克来到华盛顿。按当时的习惯,当选总统一般要等到就职前几天才会到首都,波尔克提前了将近三个星期,就是为了及早介入德克萨斯的事。从这儿也可以看出他是个“事必躬亲”的领袖。他频繁地与泰勒总统和国会领袖协商,还亲自当说客,促成决议案的通过。就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德克萨斯的现任总统安森·琼斯和前总统山姆·休斯顿,敦促他们接受美国的条件,立刻合并。1845年12月29日,德克萨斯正式成为美国的第28个州。

在搞定德克萨斯的同时,波尔克也在琢磨着俄勒冈。俄勒冈地区(Oregon Country)在美国西北角,东起落基山脉,西临太平洋,南至北纬42度(42°),北达北纬54度40分(54° 40’),也就是“西北太平洋地区”。美国人对太平洋真的是望穿双眼,从华盛顿时代就心心念念地要去太平洋,而俄勒冈被视为“太平洋的窗口”。

当初,俄国、西班牙、英国、美国都声索俄勒冈,俄国说俄勒冈是俄属阿拉斯加(Alaska)的一部分,西班牙说它是西属加利福尼亚的一部分,英国说它是英属不列颠哥伦比亚(British Columbia)的一部分,美国说它是美属路易斯安那领地的一部分。英国的理由是,探险家詹姆斯·库克(James Cook)1778年左右探索这个地区,皇家海军军官乔治·温哥华(George Vancouver)1791年到1795年期间也来过此地,他是第一个到达西雅图的欧洲人,温哥华岛、温哥华市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还不明显吗?美国说,我们的罗伯特·格雷(Robert Gray)1792年发现了哥伦比亚河的入海口(今天的俄勒冈和华盛顿州境内),1803年,刘易斯和克拉克也在这儿建碉堡、竖旗了,当然是我们的(参看《美国的故事(83)- 发现之旅》)。总之,大家都有“自古以来”的理由。

1818年,门罗总统的国务卿约翰·昆西·亚当斯与英国签约,规定两国“共占”(Joint Occupation)俄勒冈10年。1819年,美西“亚当斯-欧尼斯条约”中,西班牙宣布放弃对俄勒冈的声索以换取美国放弃德克萨斯。1824年,美俄签约,规定阿拉斯加的南部边界为北纬54°40′(这也是俄勒冈的北部边界),这就等于俄国也撤了。到1825年,俄勒冈只剩英美两个玩家。1827年,美英续签1818年的条约,无限期延长共占俄勒冈的时间,同时规定:如果其中一方打算结束共占期并进行新的谈判,应该提前一年跟对方打招呼。

从大约1830年左右开始,美国移民或骑马或徒步从“俄勒冈通道”(Oregon Trail)穿越落基山脉。1841年之后,移民的马车队开始源源不断地进入俄勒冈地区,商人和商船频繁地光顾俄勒冈的港口并从那里进入太平洋。英国的“哈德逊湾公司”也拼命向俄勒冈渗透,两国都利用各种机会猛刷存在感。在条约的管束下,双方处得还算和睦。到波尔克上台的时候,美国人在“昭昭天命”的感召下,扩张主义情绪空前高涨。大伙嚷嚷着说俄勒冈是美国的,凭啥跟英国分享?咱要独占俄勒冈!英国说,想得美,我还要独占呢。

波尔克从竞选时起就把获得俄勒冈作为一个主要目标,除了表达扩张的决心,还为了讨好北方各州。南方人热衷与德克萨斯合并主要是为扩张奴隶制,而地处北方的俄勒冈早与奴隶制划清界限。如果俄勒冈能作为“自由州”加入联邦,就可以平衡因“蓄奴州”德克萨斯的加盟而带来的权力的倾斜,北方当然高兴。这个竞选策略还是很聪明的。如今,波尔克初心不改,信守承诺,但他不想平白无故地打仗,何况英国不是好惹的。有话好好说嘛。

虽然“民主党”人一直坚持要“整个”俄勒冈(北纬54°40′),波尔克在就职演说中也信誓旦旦地要获取整个俄勒冈,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难度有点大。就职仅仅三个月后,波尔克就让国务卿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向英国驻美大使理查德·帕克纳姆(Richard Pakenham)表示,美国愿意以北纬49度(49°)为界,与英国平分俄勒冈。49°以北归英国(加拿大),以南归美国,从此咱两清了,谁也别再打扰谁。但北纬49°线穿过温哥华岛南部,咋办?把一个小岛分成两国似乎有点不人道。美国说,温哥华岛可以整个归英国,可以吧?

这个建议还是比较合理的。49°线本来就是美加的边界线,只不过还没延伸到落基山脉以西,现在让它延伸过来不是很自然吗?当然,美国是占了一点点便宜的。首先,49°线以南这一块面积大,自然条件比较好,人口多,确实比北边富裕。其次,美国要占的这一块包括哥伦比亚河和它的出海口。哥伦比亚河是俄勒冈最重要的航运通道,经济和战略价值都很高。即便如此,波尔克觉得这个提议已经很给英国面子了。上上下下都要54°40′,俺只要49°,很委屈的哦。

谁知,傲慢的帕克纳姆眼都没眨一下就把美国的建议给拒了。想跟我们大英帝国平起平坐?门儿都没有!整个俄勒冈都是我们的,我们绝不放弃哥伦比亚河!帕克纳姆的态度让波尔克很惊讶也很受伤,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好吧,既然49°说服不了你,我们就要54°40′,少一寸都不行!

1845年12月,波尔克敦促国会通过决议,通知英国:我们不打算跟你共享俄勒冈了,现在提前一年给你打个招呼。一年之后,我们要独占俄勒冈。是谈是打,你看着办。一时间,从国会的辩论到民间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营造了那个著名的口号:“54度40分或开战(54°40′or Fight)!”很多旗帜上、标语上都写着“54°40′- 整个俄勒冈”,报纸还创造了很多“简称”,比如“F.F.F.F.” (Fifty-Four Forty or Fight)或“P.P.P.P.”(Phifty-Phour Phorty or Phight)。要么全部,要么开打,给我一半我还不稀罕呢。这场全民运动闹腾得实在太凶了,以至于很多历史教科书都以讹传讹地说“54度40分或开战!”是波尔克1844年的竞选口号。连历史都被吵晕了。

就在美国人发疯的时候,伦敦终于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外交大臣阿伯丁勋爵(Lord Arberdeen)把帕克纳姆臭骂一顿:谁让你自作主张拒绝美国的提议的?现在搞不好要打仗。世界上最不划算的事就是跟美国打仗,已经打过两场,还没打够吗?赶紧想办法妥协!

其实,美英都不想在俄勒冈的问题上纠缠不清了。1846年5月,英国提议以北纬49°为界平分俄勒冈,温哥华岛全部划归加拿大,英国放弃在哥伦比亚河的航行权。波尔克马上抓住机会请国会审查批准。不费一兵一卒拿到半个俄勒冈,他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外面那通嚷嚷只是政治游戏,做给选民看的。一些狂热的“天命”信奉者因没得到整个俄勒冈而骂大街,还有些政客,比如国务卿布坎南,仍然坚持54度40分。但正如波尔克所说:布坎南要的根本不是54度40分,而是1848年(大选)。6月10日,参议院以41比14批准了协议,“54度40分或开战”终于变成了“54度40分或妥协”(54°40′or Compromise)。美英解决了所有的领土争端,美加边界最终形成,两国再也没有过战争。

德克萨斯和俄勒冈已收入囊中,下一个就轮到加利福尼亚了,也就是北纬42度以南的太平洋沿岸。在波尔克眼里,德克萨斯、俄勒冈、加利福尼亚是一个问题的三个方面而不是三个问题,他不能只解决其中的一个或两个,要干就一起干。只有把这仨都揽过来,美国才能拥抱太平洋。俄勒冈是个窗口,加利福尼亚才是大门。1845年12月,波尔克在他的第一个“国情咨文”中宣称,“门罗主义”适用于德克萨斯、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美国绝不允许外国势力(主要指英国)渗入这些地区。波尔克因此成了第一个以“门罗主义”为原则处理国际争端的总统。他说:“在重新审视门罗主义时,我认为加利福尼亚和圣弗朗西斯科湾(旧金山湾)与俄勒冈是一样的。”可是,甭管波尔克怎么想,加利福尼亚与德克萨斯和俄勒冈真的不一样。

美国人在德克萨斯和俄勒冈问题上表现得理直气壮并不完全是耍横,他们是占着一些理儿的。美国探险家确实探索过这些地区,美国移民是这些地区的主要居民,美国政府从一开始就以国际条约为借口声索这些地区,比如,德克萨斯就被认为是路易斯安那购地案的一部分。所有这些都使后来的扩张有了水到渠成的效果和言之凿凿的合法性。但是,加利福尼亚跟美国完全没有关系,美国人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权利,没有探索,没有移民,没有条约。它“自古以来”就是西班牙从原住民手中抢来的领土,也是独立之后的墨西哥的领土。波尔克在没有任何传统、地理、法律、条约为依据的情况下如此“自然”地把加利福尼亚纳入扩张计划中,只能说明,他想太平洋想疯了。

1845年的墨属加利福尼亚领地比今天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可大多了(参看下图),包括上加利福尼亚(Alta California)或北加利福尼亚,下加利福尼亚(Baja California)或南加利福尼亚,东边还有一块叫新墨西哥(Nuevo Mexico)。美国看中的是上加利福尼亚和新墨西哥,因为这是去太平洋的必经之地。

早在18世纪七十年代,西班牙传教士就开始在加利福尼亚建立传教基地,比如,1769年的圣地亚哥(San Diego)和1776年的圣弗朗西斯科(San Francisco)。但是,就像德克萨斯一样,西班牙的移民政策把大批移民挡在门外,以至于约130万平方公里的加利福尼亚地广人稀,墨西哥拿这么大块地方也没办法,统治非常薄弱。除了西班牙人,俄国人也来插了一脚。他们不甘于阿拉斯加的苦寒之地,向往着加利福尼亚灿烂的阳光。1811年,俄国人在圣弗朗西斯科以北四十五英里处建起罗斯堡(Fort Ross)。本来,他们想在周围买地耕种,过上好日子,但西班牙人就是不同意卖地,他们认为这是俄国对西班牙的侵略。俄国人没办法,在加利福尼亚苦捱着。到1839年,他们坚持不下去了,沙皇尼古拉一世决定放弃。1841年,俄国人卖掉罗斯堡,撤了。墨西哥人欢天喜地,以为从此安全了,却没想到,前门走了狼,后门进来虎。美国人来了。

即便美国人无权对加利福尼亚指手画脚,但谁也挡不住他们瞎琢磨。这不,海军舰长托马斯·琼斯(Thomas Jones)将军就是那些喜欢没事找事的美国人之一。说起来,琼斯也是老将了。“1812年的战争”中,他率领只有五艘小船的舰队在新奥尔良附近的博尔涅湖(Lake of Borgne)与皇家海军舰队周旋,有效地拖住了英军,为“新奥尔良之战”的胜利立了大功,他本人也因作战勇敢获得了声誉。他和安德鲁·杰克逊就像从同一块布料上裁出来的似的,纹理质地差不多,都对太平洋有着疯狂的热情。从1841年起,琼斯作为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的将军常率舰队在北美西海岸晃悠,保护美国商船。在那个交通不便、通讯阻塞的年代,领兵在外的将军常常不能及时收到命令,他们只能通过有限的信息做出判断,有时甚至靠捕风捉影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至于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判断或行动,那就要看他们有什么样的野心了。

1842年9月,琼斯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美国和墨西哥开战了,而且英国正派舰队去上加利福尼亚保护墨西哥。琼斯一想,这还了得?要是让英国人抢了先,咱不就没戏了?10月18日,琼斯下令占领加利福尼亚。10月19日下午,他率“美国号”军舰,带着150名海军陆战队队员,驶入圣弗朗西斯科以南一百多英里处的蒙特雷港(Monterey),命令当地的墨西哥守军马上投降。猜猜墨西哥守军一共多少人?29人。不投降还能咋办?琼斯把墨西哥国旗降下,升起星条旗,宣布整个上加利福尼亚归美国啦!这可是星条旗第一次在俄勒冈以南的太平洋海岸升起噢。墨西哥人都懵了,不知道这家伙犯了什么病,硬说美墨正处于战争状态。好端端的,谁跟你打仗了?幸好,蒙特雷有个美国商人,他有一份最近的报纸,上面写着:虽然美墨关系有点僵,但没开战。啊?搞错了?琼斯闹了个大红脸,倒是很勇敢地承认了错误: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你们受惊了。于是,星条旗降下,墨西哥旗升起,琼斯撤离,结束了对蒙特雷30个小时的占领。

琼斯莫名其妙的行动显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虽然尴尬,但很多美国人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始。要不,咱也去加利福尼亚碰碰运气?别人先不说,那位拿着报纸给琼斯看的商人詹姆斯·拉金(James Larkin)就是美国在加利福尼亚最大的“钉子”。拉金是马萨诸塞人。1826年,他哥哥来到蒙特雷,很快就接受了墨西哥的文化、制度、语言、风俗,娶了蒙特雷的墨西哥行政长官的妹妹,宣誓成为墨西哥公民。拉金来投奔哥哥做生意,但他一点也不想当墨西哥人,他要用美国人的方式经营自己的事业。

拉金的生意越做越大,娶了美国女孩为妻,日子红红火火的。他特别喜欢交朋友,来来往往的客商都去拜访他,他家都快成情报中心了。但不管表面上多么墨西哥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拉金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1841年,第一个美国移民的马车队来到加利福尼亚,拉金自然成了接待他们的主人。1844年,美国政府任命拉金为美国驻加利福尼亚的贸易代表。此后,拉金源源不断地把加利福尼亚的消息送往美国,华盛顿的政客们也把他当成专家,有什么关于“远西”(Far West)的问题都问他。渐渐地,送到拉金手里的问题变得更直接、更简单:加利福尼亚是否已有足够的美国人?是否可以主宰自己的事务?这个问题的意思是:“德克萨斯模式”(Texas Game)是否适用于加利福尼亚?

但是,甭管美国人多么一厢情愿地跟加利福尼亚套近乎,加利福尼亚真不是德克萨斯。美国移民在那里的势力太小了,主要是因为道路难行,周围又是沙漠。西进的移民大多经“俄勒冈通道”去了俄勒冈,只有少数不安分的才会拐弯往南走,进入加利福尼亚。 当初,德克萨斯90%的居民都是美国移民,这才能万众一心闹独立。加利福尼亚显然没这个条件,那是妥妥的墨西哥的地盘,不可能像德克萨斯那样玩“造反-独立-合并”的游戏。尽管如此,进了波尔克眼里的东西是拔不出来的。不能鼓动移民造反,咱就想别的招。对,先搞个科学考察吧。

被选来搞科学考察的人叫约翰·查尔斯·弗里蒙特(John Charles Fremont)。如果你熟悉内战前后的美国历史,你也许对他不陌生。如果你还不认识他,请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后面还有他的故事。他那迷一样的人生比小说还精彩,如过山车般的情节编都编不出来。赞他的人说他是“西部的寻路人”(Pathfinder of the West),毁他的人说他是沽名钓誉的大混蛋,而一切都源于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对冒险的不可阻挡的热情。

弗里蒙特生于1813年的佐治亚州萨瓦纳市,是已婚的母亲与家庭教师的私生子。这件事对他一生影响很大,也许是他性情古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原因之一。坊间传说,当年,母亲带着小弗里蒙特与家庭教师私奔时曾住在“纳什维尔旅馆”,一颗子弹忽然穿墙而过,险些出人命。那子弹来自安德鲁·杰克逊与仇家在这家旅馆里的一场枪战。本来应是一对一的决斗,结果成了混战,双方都乱开枪,差点伤及无辜。最诡异的是,枪战的另一方,托马斯·哈特·本顿(Thomas Hart Benton),多年后竟然成了弗里蒙特的岳父。

弗里蒙特似乎一路走来总能碰上“贵人”。他喜欢数学,长大后学习勘测、制图,他的第一个导师乔尔·波因塞特(Joel Poinsett)后来成了范布伦总统的战争部长,他让弗里蒙特以陆军军官的身份参与了很多西部铁路工程的测绘工作。1841年4月,在威廉·亨利·哈里森总统的葬礼上,28岁的弗里蒙特认识了参议员托马斯·哈特·本顿和他16岁的女儿杰西。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坠入爱河。本顿嫌弗里蒙特出身低,找借口把他调得远远的,却仍然无法阻挡热烈的爱情。10月,弗里蒙特与杰西秘密结婚。小两口把消息告诉本顿时,本顿气得要杀人。但他最终还是和女儿女婿和解,因为他太爱女儿了。

弗里蒙特算是个猛人,他那人高马大的岳父本顿比他猛十倍。在与杰克逊那场臭名昭著的枪战中,本顿打中杰克逊的左臂,那颗子弹在杰克逊身体里呆了二十年。跟杰克逊闹翻后,本顿离开田纳西去了密苏里。在那场枪战过去十年之后,1823年,杰克逊当选为田纳西州的联邦参议员。他来到国会山的参议院大厅,找到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旁边紧挨着的是代表密苏里州的参议员本顿。大家都知道他俩当年的仇怨,全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生怕这俩一言不合再次拔枪相向,参议院大厅可就要变成车祸现场。谁知,他们都很酷,井水不犯河水。本顿实际上是坚定的“民主党”人,支持杰克逊的各项主张。两人握手言和,成了好朋友。本顿不遗余力地支持杰克逊的“硬币通告”,宣扬只用金币,不用纸币,得了个外号叫“老金块儿”(Old Bullion)。波尔克入主白宫时,本顿已是参议院战争委员会主席,也是名声和权势最大的参议员。波尔克最常会见的参议员就是他。

做了“老金块儿的女婿”,娶了聪明能干的妻子,弗里蒙特的天才开始超常发挥。从1842年到1845年,他三次探索落基山脉以西的地区,把俄勒冈、上加利福尼亚、新墨西哥走了个遍,绘制了无数张地图,此前还从来没有一个美国人如此精确地勘测过西部。弗里蒙特在测绘方面的专业水平没得说,他的地图为后来“美墨战争”中美军顺利进入加利福尼亚立下汗马功劳。战后,他又两次探索西部,发现和测绘了很多通道。他的探测结果在妻子的帮助下集结成书,连国会都出钱印刷5000套,为美军和西进的移民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但是,像弗里蒙特这种人是不会老老实实只干“正经事”的。1845年10月,在跟波尔克总统和岳父大人会面之后,弗里蒙特奉命去上加利福尼亚和俄勒冈做一次“科学考察”。其实,波尔克和本顿对弗里蒙特的性子了如指掌,他们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但他们不想束缚他,没对他此行做任何限制,爱咋折腾咋折腾。既然是科考,总要做些准备吧。弗里蒙特要了60个军人,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弹药充足,还有轻型炮。这哪里是去科考,明明是去打架嘛。但是,人家是“老金块儿的女婿”,国会要钱给钱,要枪给枪,眼看着这队人马耀武扬威地去了西部。

1846年1月27日,弗里蒙特带人来到蒙特雷拜访拉金。拉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这帮不速之客的一身行头可把墨西哥人吓坏了。科学考察?有这么荷枪实弹地搞科学考察的吗?谁准许你们来的?对人烟稀少的加利福尼亚来说,60个人称得上一支不小的“军队”了。美国人到底想干吗?一会儿来只军舰,一会儿来支军队,这是耍流氓还是另有所图?事情本来就够糟糕的了,弗里蒙特还言行粗鲁,任意侮辱当地人,居然建了个小碉堡,升起星条旗。连拉金都看不下去了,说你这不是成心挑事吗?赶紧去俄勒冈吧,别在这儿捣乱了。但拉金心里也在琢磨:这小子恐怕是直接奉他老丈人或总统之命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看样子美墨之间的这一战在所难免。

弗里蒙特的狂妄激起了加利福尼亚人的反抗,他们组织民兵,逼近弗里蒙特的营地,要把他赶出加利福尼亚。3月9日夜,弗里蒙特悄悄撤离,北上俄勒冈。至于他这一通折腾到底图啥,没人知道。波尔克对这次科考没有具体的指示,但知情人相信,这是一次试探。美国至少搞明白了一件事:加利福尼亚人不是美国人,“德克萨斯游戏”在这里玩不转。

既然加利福尼亚不会从墨西哥独立出去,更不会主动加入美国,现在似乎只剩一条路可走:战争。正如弗里蒙特写的那样:“与墨西哥的战争不可避免,这是实现我们目标的绝好的时机。我们要让太平洋成为美国的西部边界,我决心抓住这个机会。”那么,战争是否不可避免?美国人能实现他们的目标吗?请看下一个故事:美墨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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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esponses to 美国的故事(115)- 从俄勒冈到加利福尼亚

  1. 🍓🍰🧀 says:

    >1845年的墨属加利福尼亚领地比今天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可大多了(参看下图),包括上加利福尼亚(Alta California)或北加利福尼亚,下加利福尼亚(Baja California)或南加利福尼亚,东边还有一块叫新墨西哥(Nuevo Mexico)。

    图呢?

    • blueberry says:

      对不住,当时刚换了博客地址,还没学会插图。现在也不熟练,还要请教一下我的tech support。争取尽早加上图。

    • blueberry says:

      对不起,拖了好久,终于加上了。原来的format有问题,加不上,现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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