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3月的“波士顿大屠杀”之后,英军全部撤出波士顿,《汤森法案》中的绝大多数条款都被废除了,只留下一项“茶叶税”。自1765年《印花税法案》颁布以来就一直闹腾着的北美殖民地好像一下子消停了,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安静时期”(Quiet Period)。《汤森法案》被废除后,各殖民地纷纷停止了抵制英货运动,大家都忙不迭地与英国恢复正常的贸易关系,该怎么赚钱还怎么赚钱。“革命”似乎注定要成为过眼云烟。谁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瞎折腾呢?然而,人们没想到,将要成为过眼云烟的不是“革命”,而是这个转瞬即逝的“安静时期”。
“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波士顿人好像也累了。尽管塞缪尔·亚当斯嚷嚷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要大家把最后一项“茶叶税”剔除以后再休息,可是眼见着纽约、费城等地的商人已开始进口英货,波士顿独力难支,最后,商会只好宣布停止抵制。“波士顿大屠杀”中唯一的英雄约翰·亚当斯仍然不愿卷入政治。他离开蒸蒸日上的法律业务,带着全家回到乡下,专心打理自己的小农场。那位提出“无代表,不交税”的詹姆斯·奥蒂斯和一直资助革命的大富翁约翰·汉考克虽然仍是马萨诸塞殖民地议会的议员,但他们的言论似乎变得更保守,不像以前那么激进了。
唯一仍然保持着旺盛的“革命”斗志的人就是塞缪尔·亚当斯,他好像除了革命,什么都不会做。他知道,虽然“茶叶税”不起眼,但只要有一项税存在,就说明英国议会有权直接向殖民地征税。以后,如果他们想增加别的税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理的问题。可是,光他一个人在那儿扯着嗓子喊没用,怎么才能把大家再呼啦起来呢?就在亚当斯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时,英国人又一次帮了他的忙。
这一次,是“钱包”之争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原来,北美殖民地的一个传统是,皇家总督、副总督、法院法官虽然由英王任命,但他们的工资由殖民地议会支付,从殖民地的税收里出。1772年,马萨诸塞总督托马斯·哈金森通知殖民地议会,从今往后,我们的工资不需要你们支付了,改由英国政府发。英国政府拿什么发这份工资呢?就是《汤森法案》中的“茶叶税”。
马萨诸塞殖民地议会一听就跳起来了,什么?不让俺给你发工资了?那可不行!不让俺发工资,俺就跟你玩儿命!这事儿听上去有点怪,不发工资不是正好可以节省一笔费用吗?为什么殖民地议会非要死乞白赖地把钱往总督腰包里塞呢?他们的逻辑是这样的:人嘛,一般来说,他的钱包由谁掌握,就会为谁服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过去,皇家总督的工资由民主选举的殖民地议会支付,总督们自然会向议会负责,也就是向纳税人负责。这是权力之间互相平衡、互相制约的有效机制,也是社会契约的重要表现。现在,如果总督不拿殖民地的钱了,他们当然也就不用再为殖民地人谋福利,完全变成高高在上的、代表英王的统治者。这样的总督要他何用?
塞缪尔·亚当斯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与几个志同道合者组成“通讯委员会”(Committee of Correspondence),并和其他殖民地取得了联系。其他殖民地的反英领袖们也组成各自的“通讯委员会”,他们互通信息,互相合作。经过这几年的折腾,大家都看到了联合的力量,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端。“通讯委员会”就是后来“大陆会议”的前身,它的骨干成员大部分是“大陆会议”的代表,并成为美国的“建国国父”。
哈金森总督一眼就看出“通讯委员会”是个非常危险的组织,他警告说,殖民地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无限接近“叛乱”(Rebellion)。他说:“在英国议会的绝对权威和殖民地的完全独立之间没有中间路线。”也就是说,你要么选择接受英国议会的权威,让你交什么税就乖乖地交,要么你就选择独立。这也许是哈金森总督犯的一个错误,他把话说得有点太绝了。他以为,甭管殖民地人怎么闹腾,他们骨子里是不想脱离英国的,只要放点狠话,来点铁手腕压一压,就会把危险倾向扼死在摇篮中。
以塞缪尔·亚当斯为首的马萨诸塞殖民地议会可不是吃素的。亚当斯说,我们绝不承认英国议会的权威,因为它违反了殖民地宪章,侵犯了我们的天赋人权。如果必须做出选择,我们将选择独立!当然,此时的殖民地人根本就没做好独立的准备,这话听上去更像气话。但这却是北美殖民地第一次公开讨论“独立”的问题。亚当斯和其他议会领袖们在报纸上、小册子上大肆宣传他们的主张,这些言论通过“通讯委员会”迅速传播到其他殖民地,再次掀起反英浪潮。短短两年的“安静时期”结束了。
就在这个当口上,英国议会好像觉得局势还不够乱,于1773年通过了由首相诺斯勋爵(Lord North)提议的《茶叶法案》(Tea Act)。这个《茶叶法案》毫无疑问成了下面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线,最终引发了“美国独立战争”(American War of Independence)。那么,英国议会为什么要通过《茶叶法案》呢?这个法案的目的是什么?
从十七世纪开始,欧洲人喜欢上了喝茶,茶叶生意就成了各国之间激烈竞争的大买卖。英国议会把茶叶的专卖权给了“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并规定,北美殖民地消费的茶叶只能从东印度公司进口。但是,东印度公司不能把茶叶直接卖往殖民地,而是必须在伦敦的拍卖行把货物拍给中间商,中间商再转卖给北美的商人,北美的商人再通过批发或零售推向市场。每转一次手就要剥一层皮,最后到了消费者手中,那价钱就高得没谱了。不仅如此,东印度公司卖到英国去的茶叶还要交25%的进口关税。当然,这个负担还是要消费者承受。如此一来,不光殖民地的茶叶贵,英国本土的茶叶也贵。一般人家哪里喝得起英国茶呢?
你看,人家荷兰人就想得开。荷兰政府对进口茶叶不征税,也没那么多中间环节,这一下就让荷兰茶叶成了最便宜的。英国和北美殖民地的商人都不约而同地跑到荷兰去走私茶叶。在北美,市场上大部分茶叶都是从荷兰走私来的,特别是纽约和费城,简直就是走私的天堂。东印度公司可惨了,大家都走私,没人买他们的茶叶,他们收购的那些货全砸在手里了。到1770年左右,东印度公司已经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
1773年的《茶叶法案》就是为了解决东印度公司的问题。法案规定,东印度公司卖到英国的茶叶还是要交那25%的税,但是,如果它转手把茶叶卖到北美殖民地,这25%的税就可以退还给它。而且,法案取消了东印度公司必须把茶叶拍卖给中间商的规定,允许公司直接向北美出口。那么,英国政府损失的这笔税收怎么找补回来呢?就是要通过《汤森法案》中的茶叶税,由北美支付。这就等于让北美殖民地承担起使东印度公司扭亏为盈的任务。北美人眼里从来不揉沙子,这种冤大头他们能当吗?
现在,北美人面临两个问题。一,由于取消了中间环节,东印度公司的茶叶成本大大降低,它直接把茶叶卖给北美的代理商,代理商们就算按《汤森法案》交完进口税,还是很便宜,那价钱竟然比走私的茶叶还低。当时走私茶叶每磅卖3先令,正儿八经进口的茶叶每磅只卖2先令。北美那些走私商还活不活?况且,东印度公司指定的代理商都是和他们有特殊关系的人,北美大多数茶商被排除在代理名单之外,这不是被人砸了饭碗吗?二,还是那个老话题,《汤森法案》本来就“违宪”,凭什么让我们交税?
1773年9月,满载着茶叶的7条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驶向北美,其中4条开往波士顿,1条去纽约,1条去费城,1条去南卡的查理斯顿(Charleston)。船还没到,北美就已经先闹翻天了。各地的“自由之子”与商人们联合起来,除了示威游行,还把当年对付“印花税”税官的损招也使出来了,抓个倒霉的代理商或海关官员,给他涂上焦油粘上羽毛,还往人家嘴里拼命灌茶。然后就是威胁代理商,你要是敢进英国茶,敢交关税,俺就砸了你的店,砸了你的家,砸了你的车,砸了你的。。。结果,纽约、费城、查理斯顿的代理商吓得全部辞职,那3船茶叶又原封不动地运回英国。
波士顿的代理商这回却成了“茶坚强”,死挺着不辞职。为什么呢?因为有哈金森总督给他们撑腰。哈金森也是牛脾气上来,硬到底了。况且,波士顿的代理商中,有两个是他的儿子,到手的利益绝不能轻言放弃。11月底,第一艘茶船“达特茅斯”号(Dartmouth)抵达波士顿。根据海关规定,它必须在20天内,也就是12月16号之前,清关卸货。塞缪尔·亚当斯立刻召集马萨诸塞殖民地议会开会,通过决议,敦促“达特茅斯”号的船长赶紧把船开回英国,不要清关。同时,他们还派25个人昼夜监视,以防“达特茅斯”号卸货。
可是,哈金森总督却拒绝发放让“达特茅斯”离港的许可证。不交税,就甭想走!过了几天,另外两条茶船也到了,第四条船在途中毁于风暴,根本就没开到波士顿。现在,三条船停在波士顿,走也走不了,货也卸不下来,就这么僵在那儿。不知不觉中,12月16号就到了,这是“达特茅斯”清关的最后期限。晚上,7000千人聚集在会议大厅,等候消息。塞缪尔·亚当斯把总督府的最后决定告诉大家:哈金森总督仍然拒绝让茶船离港。然后,他说:“我们已经无法再做任何事情来拯救这个国家了。”
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各种迹象表明,亚当斯的这句话是给“自由之子”的“暗号”。他说完之后,在场的7000人立刻涌出大厅,浩浩荡荡向港口走去。当天晚上,30到130名“自由之子”的成员,身穿印第安人的服饰,头上插着羽毛,脸上画着图腾,在众人的围观下,爬上那3条茶船。在接下来的3个小时中,他们把3条船上所有的342箱共9万磅茶叶,全部倒入海中。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船上的人干得热火朝天,岸上的人看得欢声雷动,“新英格兰”的冬天忽然变成了一把火。人们也许没有意识到,他们点燃的不仅是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也是一个新国家冉冉而生的希望。
发生在1773年12月16日的这个故事,被称为“波士顿倾茶事件”(Boston Tea Party)。其实,更准确的说法也许应该是“茶派对”或“茶党”。当时确实像一场特大“派对”,别提多热闹了,“茶党”的称号一直延用至今。美国人为抗议政府高税收而走上街头时,总是喜欢打出“Tea Party”的牌子,真是革命传统代代传。
“波士顿倾茶事件”触动了大英帝国的底线,她做梦也没想到,整天自诩为“英国人”的殖民地人,竟然干出这么不英国、不绅士、不商业的事,真是刁钻野蛮,不可教也。英王乔治三世和英国议会终于知道了,他们一让再让、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让北美得寸进尺,让自己无路可退。此前,英国议会中有殖民地的敌人,也有殖民地的朋友。可是,“倾茶事件”后,英国议会变得空前团结,一致认为这种罪行必须受到惩罚,否则,英帝国就完了。
英国议会下令关闭波士顿港,片舢不得出海。撤走的英国兵又回来了。这一次,他们可就不像上回那么客气了,谁敢找事儿,那就是找死。英国议会明着告诉殖民地人,殖民地政府不但要支付英军的全部费用,还要给英军安排住宿。否则,英军士兵将强住民宅,把你们老老小小全都赶到大街上睡觉去。而且,波士顿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他们是一群目无法纪的暴徒,没资格管理自己,不配享受“英国人的权利”。今后,如果再有人敢跟英国叫板,他们将被押往英国受审,而不是由殖民地法庭裁决。
这下,波士顿可真惨了。波士顿是个靠海吃海的城市,最大的产业就是捕鱼、造船、和运输。关闭波士顿港,立刻让一半的波士顿人丢了工作,他们何以为生呢?英军士兵擅入民宅,私有财产不再神圣。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失去了独立的司法,不能得到公正的审判。显然,他们不再被当作英国公民对待。既然如此,他们还会留恋那个辉煌的帝国吗?
可是,英国没有想到,她对波士顿的惩罚却引起一个致命的副作用:北美殖民地也像英国议会那样变得空前团结。波士顿似乎不再只是新英格兰的一座城市,她牵动了所有北美殖民地的心。甚至在那些南方殖民地眼里,马萨诸塞也不再是遥远的“异国”,而成了她们的“姊妹”。今天发生在波士顿人身上的事,明天就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还要袖手旁观吗?罗得岛殖民地给波士顿送来了钱,南卡罗来纳送来了大米,纽约送来了羊。弗吉尼亚专门安排一天,为波士顿祷告。就在这一天,人们开始认真地思考和讨论与英国的彻底分离。
还有一些人,如本杰明·富兰克林,约翰·汉考克,纽约商人罗伯特·莫里(Robert Murray)等,都向英国议会表示,愿意自掏腰包,替波士顿还上这笔茶叶钱(大约九千英镑),请议会放波士顿一马。可是,他们的提议遭到拒绝。英国人算是看明白了,在北美,有一种东西比钱更重要,人们可以为它生,为它死,为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这,就是自由。英国索要的赔偿是殖民地的自由。
面对失去自由的危险,北美殖民地将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等待她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请看下一个故事:不自由,毋宁死。
【他说:“在英国议会的绝对权威和殖民地的完全独立之间没有中间路线。”也就是说,你要么选择接受英国议会的权威,让你交什么税就乖乖地交,要么你就选择独立。】这是在挑衅北美人决斗了,究竟谁是北美的主人?!
这话说得猛了点,要不怎么惹祸了呢。
达赖喇嘛主张的就是在接受中央政府下的西藏自治,但是得到了同样粗暴的回答。官逼民反就是危害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