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2年的夏天也许是“内战”中最让北方糟心的夏天。本来,这年年初到六月,形势一片大好。美军在西部战无不胜,在海上耀武扬威,在东部稳步推进。可是,从7月开始,南方逆向翻盘。北方先是在“半岛战役”中无功而返,接着,“第二次布尔溪之战”让首都华盛顿再次暴露在南方的枪口下。现在,连西部也告急。7月,接替博雷加德出任南方西部总指挥的布拉克斯顿·布拉格(Braxton Bragg)将军充分展现了与他的偶像“石墙”托马斯·杰克逊同样的狠辣风格。在田纳西中部成功地阻击了唐·布尔(Don Buell)将军的东进企图后,布拉格和部将科比·史密斯(Edmund Kirby Smith)一改南方的防守姿态,入侵联邦的“边界州”肯塔基,迅速占领肯塔基重镇莱克星顿(Lexington)和首府法兰克福(Frankfort),威胁俄亥俄州。10月,布拉格和史密斯在法兰克福参加了亲南方的“州长”理查德·霍伊斯(Richard Hawes)的就职典礼,算是建立了“政权”,肯塔基成了“南部邦联”国旗上的一颗星。北方自开战以来的所有的胜利和希望似乎被一扫而空。
西部干得这么漂亮,东部也不能闲着,主会场的动静怎么能比分会场小?南军总司令罗伯特·李将军本就是个勇往直前的性子,借着“第二次布尔溪之战”的东风,他要像布拉格那样,将战事引入北方境内。但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南方表面风光,实际上步履维艰。且不说经济深陷泥潭,只这军需一项就足以困死英雄汉。南方军队的供给水平都快赶上“独立战争”时期的大陆军了,战士们衣衫褴褛,脚上经常没鞋,有时一天的伙食就是几个青玉米,吃得直拉肚子。至于为啥这么惨,我们在后面的故事中再讲。总之,在家门口打仗都上顿不接下顿的,若是深入敌境,拉长供给线,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后果?一系列的战斗让战士们疲惫不堪,现在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休整,让大家好好歇歇,恢复元气。然而,李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安全”不是他的风格。
主动进攻北方无异于玩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李的动机何在?李可不是愤青,他“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他看的不只是战场上的输赢。过去这几个月,他以弱胜强,把一手烂牌打出了王炸的效果。他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军队斗志昂扬,所向无敌,这股子“精气神儿”是他最大的依靠,他要凭着这一口气把北方打得乞求和平,把林肯打上谈判桌。从军事上说,李知道,直接进攻华盛顿不太现实,因为现在联邦的主力都集结在首都。他打算迂回入侵,从华盛顿西北方进入马里兰州。如果在这里重挫联邦军队,华盛顿腹背受敌,恐怕就守不住了。如果一切顺利,李可继续挥师北上,进入宾夕法尼亚,破坏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切断北方的供给线,迫使北方军队全部撤出弗吉尼亚。比军事更重要的是政治。在李的眼里,“边界州”马里兰不是北方州,而是南方州,她实行奴隶制,同情南方的诉求。她是被强迫留在北方的,只因华盛顿在马里兰境内。现在,李是来“解放”马里兰,不是“入侵”马里兰,他的军队会受到马里兰人民的热烈欢迎。南方在军事上的胜利将帮助北方的“民主党”人卷土重来,在1864年大选中击败“共和党”。“民主党”一向主张和平解决“内战”问题,维持奴隶制的现状,进行“有限战争”(Limited War)而不是“全面战争”(Total War),最终与南方妥协。“民主党”若回到权力的中心,南方就有救了。还有更厉害的,那就是南方最核心的目标:欧洲列强的介入。军事胜利将把欧洲推向南方,只要英法出手,大局可定矣。所以,无论如何,李必须动起来。杰斐逊·戴维斯总统也百分之百地支持李的观点。
那么,李的这些想法,特别是促成英法介入的想法,靠谱吗?非常靠谱。我们在前面的故事中讲过,“内战”之初,英法对南方很冷淡(参看《美国的故事(130)- 围困》)。现在,她们的态度正逐渐转变。为什么?最主要的原因是棉花。刚开始的时候,欧洲有大量的棉花库存,支撑半年到一年没问题。人们觉得,北方的实力太强,优势太明显,打南方还不跟玩儿似的?战争最多一年就结束了,到时候棉花自然恢复供应。没想到,北方人打仗这么不中用,特别是在东部主战场(这是欧洲最关注的战场),被打得屁滚尿流,你们到底行不行啊?一转眼,“内战”已持续了一年半,全欧洲的棉花仓库都空了。纺织业最发达的英、法最难受,工厂关门,工人失业,人们对政府的不满情绪油然而生。政客们就想着赶紧让北美结束战乱,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过。
英法正考虑以“中间人”的身份出面“调停”(Mediation),而“调停”是“承认”(Recognition)的第一步。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一直对南方使者很客气,在得到南方10万包棉花的许诺后更积极了,赶紧打听英国的态度。英国动,法国就动。一向谨慎的英国首相帕默斯顿子爵似乎也渐渐对北方失去了信心。当“第二次布尔溪之战”的消息传来,他在给外交大臣拉塞尔伯爵(Earl Russell)的信中说:“联邦被打得稀里哗啦……甚至华盛顿或巴尔的摩都可能落入南方之手。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是否应该知会争斗的双方,英国和法国愿意安排她们分离?”拉塞尔伯爵是内阁中最积极地支持南方的人,除了经济因素,他还认为一个分裂的美国是对英国最有利的。他说:“我同意现在是向美国政府提出调停的时候。”首相在得知李进军马里兰的消息后又写道:“很明显,一场大的战役正在华盛顿西北部展开,它可能对事态产生重大影响。如果联邦惨败,他们可能会立刻接受调停,我们要趁热打铁。如果联邦胜了,我们就等等,看下一步的发展。”英国之所以还犹豫,唯一的顾虑是奴隶制。公开支持实行奴隶制的南方会得到选民们什么样的反应,政客们心里没底,但这最后一点道德底线还经得起现实利益的考验吗?
看出李将军的决策对全局的影响了吧?南方咄咄逼人,英法蠢蠢欲动,面对生死关头,林肯在做什么?林肯对所有这些明着暗着的动静都心知肚明,他的态度从“内战”第一天起就没变过:联邦必须延续,国家必须统一。美国不接受调停,不接受妥协。哪怕华盛顿丢了,哪怕全世界都承认了南方,他也要打下去,直到完全的胜利。这个观点在今天看来似乎理所当然,但在当时不是最被认可的选择。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已经动摇了人们的决心,为了一个看上去已无法挽回的联邦,值得吗?为什么不能让南方人走自己的路?北方维护的到底是自由还是强权?应该说,如果此时白宫的主人不是林肯,如果国会山不是“共和党”的天下,今天的美国绝不可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态度有了,但态度不能当饭吃。仗还是要打,血还是要流。“第二次布尔溪之战”让约翰·波普成了众矢之的,他被解除职务,“弗吉尼亚部队”不复存在,全部归入“波多马克部队”。谁来统率这支军队呢?在全体内阁成员都反对的情况下,总统乾纲独断,执意请回了已经靠边站的乔治·麦克莱伦。你可能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丧气,林肯是傻了还是疯了?麦克莱伦在战场上的表现还不够让总统看清他的真面目吗?要不是他,“内战”可能已经结束了好不好?可是,林肯似乎别无选择。麦克莱伦打仗是不行,但至少训练军队行啊。他的管理能力无与伦比,“波多马克部队”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别说波普,美军总司令亨利·哈勒克都指挥不动。哈勒克已经抓狂了,求着麦克莱伦回来帮忙。战士们由衷地爱戴麦克莱伦,一听说他回来了,欢声雷动,帽子满天飞。其实,他们不知道,“第二次布尔溪之战”的失败虽然应该由波普负主要责任,但麦克莱伦也难逃其咎,只不过大家还不明真相而已。当初,哈勒克命令他从弗吉尼亚半岛撤军,他故意拖拖拉拉,以至于波普得不到更多的兵力。波普在布尔溪两面受敌时,“波多马克部队”战斗力最强的两个分部与战场近在咫尺,他们若在最后时刻冲上去,完全可以扭转战局。但麦克莱伦偏偏按兵不动,悠然地看着波普大败。他明面儿上的理由是:我的队伍还要留着保卫首都呢,让波普自生自灭好了。私下里,他对妻子说:“只有波普败了,他们才会请我回去保卫华盛顿;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对我委以重任。”现在,他如愿以偿了。
1862年9月4日,李率5万5千人在离华盛顿35英里处跨过波多马克河,“马里兰战役” (Maryland Campaign)开始了。按道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是,看看那些赤着脚走在石头路上的南方战士,你觉得他们吃得饱饭吗?然而,李有自己的计划。供应不足没关系,咱就地取材呀。马里兰可是富足之地,到处是流着奶与蜜的农庄,拿钱买不就得了嘛,买不到就适当地抢点儿。这一路上,战士们情绪高涨,唱着悠扬动听的“马里兰,我的马里兰”(Maryland, my Maryland)。李发表了给马里兰人民的公开信,说我们是“解放军”哦,来拯救你们啦!跟我们一起反抗华盛顿的暴政吧!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马里兰人远没有他想象的热情,甚至含着愤恨。原因是,支持南方的马里兰人都集中在巴尔的摩附近,而他进入的地区是支持联邦的。再加上,李的军队拿着不值钱的南方钞票买东西,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的美元,这不等于抢劫吗?马里兰人的沉默是李遇到的第一个失败。
接下来就要面对麦克莱伦的大军了。经过过去这几个月的较量,李算是把这位对手吃得透透的,对他的犹豫、迟疑、和怯懦嗤之以鼻,就算麦克莱伦手里握着百万雄师又如何?李的军队足以以一当百。这次,麦克莱伦的总兵力是8万多人,对阵李的5万5千还是很有优势的。但是,很不幸,像过去一样,不管麦克莱伦有多少兵,他都会把敌人想象得更强大。也不知道怎么算出来的,反正麦克莱伦自动把李的兵力增加了一倍,变成11万人。古往今来,为将者都喜欢“号称”强大,像他这么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天才还真不多。正因如此,麦克莱伦在“强敌”面前谨小慎微,缩手缩脚,动作那叫一个慢,仿佛弗吉尼亚半岛上的噩梦就要重现了。
然而,这一次,上帝也许真的在怜悯北方或保佑美国,他让李有意无意地犯了几个“错误”。第一个错误是李有意为之,也是兵家大忌,那就是强敌面前切忌分兵。李本来人就少,还把部队分成四拨,一拨由“石墙”托马斯·杰克逊和A·P·希尔率领,攻哈帕斯渡口(Harper’s Ferry),其余三拨攻打渡口附近的高地。这是李第三次用分兵战术了,在“七日之战”和“第二次布尔溪之战”中都用过,都大获成功。部下提醒他这样做的风险,李笑道: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分兵对付别人不可取,对付麦克莱伦就成了奇计,因为麦克莱伦太保守、太小心、动作太慢,等他反应过来,我的人马又兵合一处了,不碍事。麦克莱伦的表现确实验证了李的算计,虽然有一点“误差”。
第二个错误就是这个“误差”。与其说是李的错误,不如说是麦克莱伦中了大奖。李把四拨人马的调配和方位写在四张纸上,交给四位领兵的将军。为了保密,有的看完就把它烧了,有的把它贴身藏好。但是,其中的一位,哈维·希尔(Harvey Hill),看完后把它交给助理保存。这位助理决定废物利用,用这张纸包了三根随身带的雪茄烟。9月13日,在弗里德里克附近,一个北方战士捡起不知谁失落的一包雪茄烟。那三根雪茄是上好的,包雪茄的纸更好,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南方军队的部署方案。战士立刻上报长官,长官快马加鞭赶到麦克莱伦的指挥部,麦克莱伦一下就被天上掉的馅儿饼砸晕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你确定这不是敌人的诡计?
麦克莱伦算是彻底搞清了李的四支人马的方位,这四支队伍中间都隔着至少20到25英里,打起来互相都接应不上,真是天赐良机。唯一不知道的是军队的人数,因为纸上没写。所以,麦克莱伦仍然认为李有11万人,即使分了兵实力也不可小觑。不管真假,此时应该快速行动,打敌人个措手不及,或切割包围,或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其中的一两支,剩下的就好办了。但麦克莱伦说:不行,我得好好计划计划,毕竟敌强我弱嘛。他这一计划就是十八个小时,直到9月14日天光大亮才有了着落。他哪里知道,就在他拿到那张纸时,身边刚好有个马里兰籍的战士。这个马里兰人倒不是间谍,但心向南方。他一听此事,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军营,纵马狂奔,赶到李的营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现在,麦克莱伦知道李的部署,李知道麦克莱伦知道李的部署,但麦克莱伦不知道李知道麦克莱伦知道李的部署。麦克莱伦还在磨蹭,李却让其中的三支队伍迅速集中,弥补分兵的缺陷。麦克莱伦耽误的那十八个小时给了李拯救自己队伍的机会,分散的部队正在整合,只有进攻哈帕斯渡口的杰克逊和A·P·希尔部暂时没回来。
虽然麦克莱伦坐失了消灭李的最佳时机,但天上掉下来的情报让他画风突变。掌握了主动权的他终于不再“龟行”,而是信心满满地推进。9月14日,在激烈的交锋后,麦克莱伦的军队强行通过被李的部将D·H·希尔和詹姆斯·朗斯特里特防守的特纳峡谷通道(Turner’s Gap)。希尔和朗斯特里特顽强阻击到傍晚才撤离,为李又赢得了一天的时间。与此同时,另一位北方将领威廉·富兰克林(William Franklin)强攻克兰普顿峡谷通道(Crampton Gap),打退南方守军,逼近李的主力。两位未来的总统参加了这一系列战斗,他们是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 Hayes)和威廉·麦金利(William McKinley)。联邦军队在15日全部穿过南山(South Mountain),把李的部队“锁”在安提塔姆河(Antietam Creek)和波多马克河之间。至此,李的入侵马里兰计划遭遇严重的挫折,基本上不可能成功了,他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他最安全的选择应该是立刻渡过波多马克河,退回弗吉尼亚境内。
在这危险的时刻,李再次表现了超乎常人的意志和勇气,不到最后关头绝不退缩。他把指挥部设在马里兰境内离波多马克河一英里的小村夏普斯堡(Sharpsburg),沿安提塔姆河摆开阵势,要在这里与联邦军队决战。恰好,安提塔姆河也是麦克莱伦中意的战场。9月15日和16日两天,双方都向安提塔姆河方向聚集。15日,杰克逊和A·P·希尔攻占哈帕斯渡口,李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会腹背受敌了。杰克逊快速返回夏普斯堡,希尔留在后面,打算17日赶到。到9月16日晚,安提塔姆河附近的南方军队大约3万人,北方军队约7万5千人。“内战”中最重要的战斗之一,“安提塔姆之战”(Battle of Antietam),也叫“夏普斯堡之战”,就要开始了。
安提塔姆河自北向南流,麦克莱伦在东,李在西,麦克莱伦进攻,李防守。双方的军队自北向南排列,在北、中、南三个方向都有争夺点。北边的一大片玉米地和邓卡尔教堂(Dunker Church),中部的一条地势低洼的路,都是攻防重点。河上有三座桥,北边和中间的桥无险可守,已在联邦军队的掌控中。南边的桥是争夺目标之一。
战前,麦克莱伦进行了周密的计划。计划倒是很完美,执行出了岔子。对于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北方来说,此战最正确打开方式是北、中、南三面同时进攻,南军人少,防线薄弱,撑不了多久。麦克莱伦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协调出了问题,真开战时却成了先打北边,然后打中间,最后打南边。时间一错开,李便可以“拆了东墙补西墙”,哪里吃紧就把军队往哪匀,北方的兵力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了。
9月17日早晨5点半,战斗在北边打响了。约瑟夫·胡克(Joseph Hooker)将军带领北方军队发起进攻。胡克是个很能打的将军,他的队伍也很勇敢。他们穿过西树林(West Woods),冲过玉米地,扑向邓克尔教堂。倒霉就倒霉在,他碰上的是“石墙”杰克逊。杰克逊的字典里就没“后退”俩字,哪怕只剩一人一枪,他也要打下去。胡克和另外两位将军,约瑟夫·曼斯菲尔德(Joseph Mansfield)和埃德温·萨姆纳(Edwin Sumner)一共发起了三轮进攻,每次都眼看着就到教堂了,却每次都被打退。李调度有方,让有限的兵力发挥了最大的功效,总是在最危急的时候补上缺口。整整5个小时,邓克尔教堂愣没打下来。双方伤亡惨重,北方的伤员中有一位叫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的战士,差点因流血过多而死。40年后,他将是最负盛名的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他没战死沙场实在是美国人的福气。
将近中午时,北边的枪声刚歇,中部的进攻开始了。北方的萨姆纳对阵南方的D·H·希尔。这一路因无险可守,双方基本上都“裸打”,战士们就像被“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以至于那条窄窄的小路在此战过后被命名为“血腥之路”(Bloody Lane)。双方都打得快断气时,南军一度门户大开。此时,如果麦克莱伦把正闲得没事干的预备部队顶上去,一举就能击溃南军,李会死得很惨,战争可以结束了。但是,麦克莱伦被南方在邓克尔教堂的表现吓坏了,他老觉得李有一支庞大的预备队藏在某处,随时可能冲出来。于是,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预备队不肯上,白白辜负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战机。结果,联邦军队在中部像在北边一样无功而返。
下午,南边开打了。北方军队的进攻由安布罗斯·伯恩赛德(Ambrose Burnside)将军指挥。这里若是早点开打,北边和中间不至于那么被动。伯恩赛德在无所事事中浪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的目标是夺取安提塔姆河上的那座桥,它在此战后被命名为“伯恩赛德桥”(Burnside Bridge)。其实,他若是派人探探就知道,这里的河水很浅,根本不用桥,趟着水就过去了。可是,没办法,北方人就这么实诚,非要走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和大家一呼啦地趟水过河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伤亡。南军的枪炮只要往桥上招呼就行了,聚焦杀伤力,北方战士的血很快就把河水染红了。不过,喜欢跟桥较劲的伯恩赛德打仗还是很勇敢的,他居然真的冲过了桥,逼迫南军将领朗斯特里特后撤。伯恩赛德部是当天唯一有进展的北方部队。这是此战中李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也是麦克莱伦第二次使用预备队的机会。经过一天的折腾,此时的南军精疲力尽,伤亡已达三分之一,血快流干了。李根本拿不出任何力量支援朗斯特里特。只要麦克莱伦一声令下,胜利就在眼前,他似乎也准备这么做。但是,最后一分钟,他犹豫了,那命令终于没发出来。他那兵强马壮的预备队就这样在安提塔姆河东岸闲坐了一整天,眼看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了。 不久, A·P·希尔带人从哈帕斯渡口赶来, 帮助朗斯特里特顶住了北方的进攻。下午5点半,战斗结束。
面对惨重的损失,南方的将军们都主张立刻撤退,李却还想坚持。他告诉全军做好准备,第二天再战。事实上,李虽然硬着头皮不撤,南军基本上已经残了。北方军队毕竟人多,如果第二天接着进攻,南军必败无疑。但是,第二天,9月18日,麦克莱伦竟然毫无动作,浪费了一天,也失去了消灭敌人的最后时机。18日夜,李率军悄悄地渡过波多马克河,返回弗吉尼亚。这次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马里兰,我的马里兰”变成了“梦回弗吉尼亚”(Carry me back to Old Virginny)。19日早上,麦克莱伦才发现,李已无影无踪。
当时的规矩是,战斗结束时,阵地在谁手里,谁就是赢家。南军主动撤离战场,这一仗理论上说是北方赢了,实际上是平局。麦克莱伦一如既往地犹疑不定,指挥漏洞百出,屡次坐失良机。李反而表现出成熟的指挥技巧,临危不乱,以弱制强。他的从容镇定和拼死一搏的决心是对麦克莱伦最大的震慑。他的军队坚韧不拔,百折不回,把败仗打成了胜仗的模样。在绝对劣势下,李带着人马全身而退,使南方免于覆亡。麦克莱伦本来应该“宜将剩勇追穷寇”,南方根本无还手之力。但麦克莱伦永远是麦克莱伦,他没有这个胆略。如果易位而处,李将军早就“直捣黄龙”了。从战斗结束到10月,林肯不停地命令麦克莱伦趁着南方元气大伤乘胜追击,麦克莱伦不停地以军需不足为由拒绝。11月5日,忍无可忍的林肯下令解除麦克莱伦的职务,彻底终结了他的军事生涯。伯恩赛德接替麦克莱伦成为“波多马克部队”的总指挥。
历时仅仅一天的“安提塔姆之战”中,北方伤亡1万2千人,南方伤亡1万人,共2万2千人。这个数是八十二年后“诺曼底登陆战”美军伤亡人数的四倍(诺曼底可是海陆空火力全开的战斗),这一天的阵亡人数是“1812年的战争”、“美墨战争”、“美西战争”三场战争加起来阵亡总人数的两倍多。“内战”中伤亡最多的战斗当然是“葛底斯堡之战”,共伤亡4万6千人,但“葛底斯堡”打了三天。“安提塔姆”至今为止仍然是美国单日伤亡最高的战斗,它毫无疑问是美国历史上最血腥的一天。
备受争议的“安提塔姆之战”成功地阻止了南方的入侵,它的功效远远超过了战斗本身。正如一位学者所说:“历史至少会把安提塔姆看成联邦的战略性胜利。”无论在白厅还是白宫,这个平庸的胜利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它是“内战”的又一个转折点。欧洲对南方的承认再次变得遥遥无期,而林肯也将籍着这个胜利做出历史性的抉择。这个抉择是什么?它将怎样改变战争的性质也改变美国?请看下一个故事:解放。
美国曾经命悬一线
是的,还不止一次。哪有什么历史的必然,能活到现在,全是偶然呀。
麦克莱伦又来了……哈哈
林肯估计也是实在无人可用,麦克莱伦虽然与胜利有仇,但跟失败也同样不熟吧。
话说民主党真的是一个奇葩的存在,事后看来,民主党的价值观好像总是落后于时代,可他们总能把共和党的价值观抢走,最终还能占领道德高地。黑人明明是共和党解放的,现在民主党倒以黑人的代言人自居了。自由本来是共和党的价值基调,“自由主义”现在也特指民主党了,共和党只能管自己叫“保守主义”这么个不讨好的词汇了。
你说麦克莱伦的那句话特别准:他不习惯失败。很多学者分析他的行为,都认为他畏手畏脚的原因之一是他成长得太顺利了,少年得志,所以特别害怕失败,不敢冒险。当然,还有政治原因。他是“民主党”人,不赞成废除奴隶制,不赞成“全面战争”。他想“以有限的手段打有限的战争”,这也可以解释他为啥那么不愿打仗。他是1864年大选的“民主党”候选人,差一点就击败了林肯。要是“共和党”打仗打得顺风顺水的,“民主党”不就没戏了嘛。
在“内战”时期,“共和党”是左派,“民主党”是右派。现在全反过来了,历史的变迁真让人瞠目结舌啊。“民主党”自有它蛊惑人心的办法,我认识的年轻人,特别是藤校的高材生们,几乎清一色都是“民主党”人,美国的“精英教育”可见一斑。也许只有当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痕迹时,他们才会重新思考自由的含义。
终于更新啦,盼了好久。那段绕口令式的陈述挺有意思,前面如果加一句,“现在,麦克莱伦知道了李的部署”,就更绕啦。
加上了!必须的。确实更绕了,谢谢。
这回不到四个星期就贴上了,有进步哈。
哈,真是太荣幸了。终于也能为喜欢的书尽点微薄之力了。
谢谢 🙂
毕蓝姐好,这两天美国选战打的如火如荼,让我想起一个问题,美国建国之初或者建国之前各殖民地的对选票资格的限定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有投票权?
之所以有这个问题,我突然发现一人一票的普选权好像从道德逻辑上是说不通的,既然说人人平等,那就应该是责任和权利都平等,不能只有权利平等,责任不平等。一个懒汉从来不交税或者干脆就是靠救济过活的人,和一个勤勉工作辛苦养家交大笔税收的人,对社会的尽的责任完全不平等,在投票权上却完全平等,这不就变相的鼓励人人当懒汉么?
最初的选举权有财产要求,各州对财产的要求不一样,逻辑是一样的,就是只有交税的公民才有选举权。
现代民主制度没有了财产要求,也不能说不公平。政府的权力来自被统治者,没有财产的人也是被统治者的一部分,他们应该享有平等的投票权。自由和平等总是有矛盾的,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这是选民们的考量。有时为了平等要放弃一些自由,有时为了自由要放弃一些平等,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轻松的选择。
好像在小罗斯福之前,美国政府仍然还是一个典型的小政府,对于救灾、社会福利历届总统即便是民族党总统都强调,美国政府没有权利和责任负责这些,因为你要政府负责这些,那就意味着你需要赋予政府更大的权力。从罗斯福开始,政府规模,政府权力迅速膨胀。
小罗斯福的膨胀政府,深度干预私营经济,连续4届当选总统,试图往联邦最高法院掺沙子,拖长了大萧条……这一系列的破坏美国自由制度根基行为之后,美国人居然还认为他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也是有些匪夷所思。他最大的功绩无非就是打赢了二战,以美国的实力而言,应该随便哪个总统都是可以做到的吧。
内战的时候,北方实力占绝对优势,但如果总统不是林肯,最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所以,领袖的力量不可小觑。
罗斯福有很多做法不可取,但他没把私人公司公有化,基本上保护了资本主义。大萧条时如果政府像以前一样不加干涉,可能就要引起社会动荡了。
交税与投票权挂钩,这个念头我也想过。但如果这个相法扩展一下,结果可能并不好。比如说,比尔盖茨交的税是我10000倍,那他的投票权是不是应该比我多10000倍呢?毕竟他对国家贡献更大。只能说,目前还没有完美的政治制度。
投票权与交税的关系,可以设置一个初始门槛,即保证一个人首先是一个纳税人,比如最少缴纳100美元才有投票权,同时可以设置一个最高门限,既鼓励人们多创造多纳税,比如最多100个投票权,又不至于投票权完全被资本所绑架。总之一人一票这种从逻辑上到实践都是有问题的,投票和纳税都既是责任也是权利,否则就一定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沦为希腊式的大锅饭民主。
人生来在出身、天赋、家庭、财富、健康等各方面都不同,起跑线不一样。如果再不给一人一票,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用翻身了?弱者的权利也应该受到保护啊。
我是这么想的,不一定对哈。所谓弱者本身就是一个很难衡量和界定的工作,有的人头脑聪明但可能身体条件不好,有的人身体强壮但可能不善于学习,有的人天生面容姣好但可能比较笨……很难说哪个人注定是强者,哪个人注定是弱者。唯一能量化的可能是财富,但仍然有的人出身富裕但可能性喜挥霍,有的人出身贫困但很善于积累财富。对于芸芸众生,如果政府能保证每个人的生命,财产,机会在法律面前受到平等保护,剩下的就得看个人的努力,运气,天赋了,而不能强行让一切都平均。一人一票,从机制和实践上看起来并无法保证弱者有更多机会翻身(美国过往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财产与选票挂钩并没有阻碍弱者翻身,更可能是激励了弱者翻身,只要发财的机会向人人敞开),从人性自私和懒惰的本性角度出发,反而会形成政府愈讨好弱者的选票,就愈容易承诺超出合理的福利,弱者就愈依赖福利,恶性循环。很多国家的实践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比如众多南美国家和欧洲国家。弱者的权利自然应该保护,强者的权利也应该得到平等的保护,而不是为数众多的弱者有权利决定让一少部分强者捐献出他们的财产。说到底,所谓平等,就是权利和责任都应该平等吧。
应该说,没有一种形式的民主是完美的,没法杜绝所有的不公平。人们只能追求相对的平等。一人一票有缺陷,但其它形式在现代社会似乎更难让人接受。也许应该用其它的制约机制来限制民主赋予的权力。
“从人性自私和懒惰的本性角度出发,反而会形成政府愈讨好弱者的选票,就愈容易承诺超出合理的福利,弱者就愈依赖福利,恶性循环。”
个人认为这个推理是有问题的。政府不可能无限讨好弱者的选票,因为这样会失去其他人的选票。毕竟绝大多数的选民还是辛勤工作的中产阶级嘛。所以这种对弱者的讨好是有限制的。另一方面,如果绝对弱者没有投票权,他们的声音不能被听到也是很可怕的。试想如果残疾人不能工作因而不能投票,那美国还会像现在这样处处看到残趴,处处都有照顾残疾人的措施吗?我们为什么爱美国,不就是因为这些吗(至少部分是因为这些吧)?我们这些中国的自由派不知一直说吗?看一个国家关键要看他对弱势群体的照顾吗?这几年来好像大家都忘记了。
事实上,没有人生来就是强大的或者弱小的。富n代是因为人家有个努力奋斗的富n-1代。但是挥霍无度的富n代会耗尽富n-1代所有人代积累,最后变得贫穷。这个过程,完成了从所谓的量化强大到弱小代转变。同理,穷1代可以因为自身代努力奋斗,变成富1代。如果依据财力进行权利分配,在这两个过程中,富n代挥霍无度,永远不会变穷,因为他有更多权利,可以用很多不公平但方法来维持自己但权利。穷1代由于缺少权利,自己代奋斗所得却有可能为他人所夺。这样代社会结构,请参考大革命之前代法国。再思考下法国为啥搞出个极品大革命,就会发现,还是一人一票代好
一人一票目前是能被大家普遍接受的形式,即使它不一定是最好的形式。人太复杂,人自己管理自己时难免偏执,这就需要制度的制约。民主的概念在每个国家可能是一样的,但制约机制不一样,这也是国与国的不同吧。
做事 是需要花钱的
族群中的公共事务 是要花钱雇人来做的
因此 或出钱 或出力
族群才能安稳存在(所以 人类 初期 都是 出钱的 有 发言权)
那个法国人 托克维尔 喜看北美的香椿自制 metoo
谢谢Blueberry
Gotcha 🙂
世上确实没有免费的晚餐。为了能吃上更好的饭,努力奋斗吧!